曾经，他一步踏出，便是万里山河。
现在，他却要被人凌晨四点拉起来赶公交
凌晨四点的枫胤，扫地阿姨都没上班，更不会有人打篮球。
望仑仙宗的后山步道上，寒风像是一把裹着冰渣子的小刀，专挑裤腿和领口往里钻。
“冷啊！真的冷啊！咱们非得这个时候走吗？这连鬼都还没上班吧！”
邱拾方已经缩成了一个会呼吸的团子，一边走一边哀嚎，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走在最前面的辰月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依然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玄色长衫，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没有灵力和冰尘术法加持，那单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
但他依旧面无表情，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前方。
作为冰尘术法的继承者，按常理来说这点温度算不上什么，可惜他现在是个凡龙，连个护体罡气都放不出来。
“辰龙前辈，您没事吧？”璇卿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要不我帮您叫个代驾？”
辰月煌摇了摇头，动作轻微但坚决。
“等会，你为啥不问问我，我要啊…”
邱拾方话还没说完，就被璇卿一个“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的眼神瞪了回去，他立马缩起脖子，不敢再造次。
三人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抵达了山脚下的接驳站。
一辆画风极其清奇的“公交车”正停在那里。
这车像是用一辆报废的拖拉机，强行缝合了一节木头车厢。
车头挂着一个巨大的铜铃，四个轮子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一边抖一边往外冒黑烟。
【车牌号：枫胤·A81472（镇魔司专线）】
“这这这，这啥！”邱拾方瞌睡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好悬没把背上背的摸金铲给拿下来防身。
璇卿则双手抱臂，一脸淡定：“你瞎么，上面写了，镇魔司专线。”
面对这种像是从废品站捡来的交通工具，辰月煌则表现得出奇平静。
毕竟，作为一个失去了超能力的神明，他正在努力适应“凡人的逻辑”。
虽然这车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但至少……它不用自己走着去。
这就是辰月煌的思维——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接受它，顺便在心里给它打个分。
车上人不多，但味道很“丰富”。
有刚干完活的汗味，有符箓烧焦的糊味，还有一个大叔在啃韭菜包子的味道。
辰月煌刚坐下，那个啃包子的大叔就热情地凑过来：
“小伙子，新来的吧？看你印堂发黑，要不要算一卦？我这有特价符，九块九包邮！”
辰月煌金色的竖瞳微微一眯。
对于这个大叔的推荐话术，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主要是这家伙讲话的时候，那股混杂着韭菜的气味直接呼到了他脸上…
璇卿眼神微动，似乎是想看看曾经的辰龙神司会怎么处理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然而，辰月煌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望昔早上给他泡的枸杞红枣茶。
当然不是因为他要养生，而是这车里太冷，他想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哐当！”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车顶掉下来一个破旧的背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辰月煌头上。
全车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辰月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金色的竖瞳盯着那个背包的主人——一个戴着耳机、睡得流口水的年轻专员。
那专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把背包捡回去，嘟囔了一句：“哎呀，不好意思啊帅哥……昨晚通宵加班画符，太困了……”
然后，他又睡着了。
辰月煌只是看了看窗外飞速倒退的电线杆，又看了看手里温热的枸杞茶。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把头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拍了拍，重新坐好。
璇卿有些诧异，不愧是寰宇十二神将的老大，定力如此之强，哪怕失去了力量，骨子里的孤傲却依然没变。
“哐当——咣当——噗嗤——”
镇魔司专线公交像个得了肺痨的老头，一边咳嗽一边颤抖地爬行在盘山公路上。
辰月煌坐在靠窗位置，金色竖瞳倒映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秃秃的冬季山景。
他在数电线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消耗能量的消磨时间方式。
电线杆一根接一根掠过，像时间的刻度。
他曾用星辰测量岁月，用龙息感知纪元更迭…
第一百二十八根。
原来凡人的时间，是以这种粗糙的、重复的方式流逝的。
“嘿！小伙子！”韭菜大叔又凑过来了，这次手里换成了韭菜盒子。
“看你骨骼惊奇，我这有本《镇魔司入门心法》，只要九九八！附赠三张清洁符，包你宿舍永远没异味！”
辰月煌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大叔油汪汪的手指上。
三秒。
然后他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一小包东西——望昔给他准备的、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他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千年灵芝。
韭菜大叔：“……”
璇卿忍笑忍得肩膀发抖。
邱拾方则已经和对面的一个老太太聊上了：
“大娘您这筐里是啥？哟！山货！这蘑菇品相……等等这颜色不对啊！这玩意儿吃了会见太奶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小伙子懂行！这是‘七步倒’，镇魔司高价收去做麻痹药剂的，老挣钱了！”
与望仑仙宗后山那刺骨的寒风截然不同，山门正道的公交站台沐浴在清晨第一缕微光中。
空气里没有冰渣子，只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师姐，别动别动！这个角度绝了！”寅昭晞举着一块泛着微光的“留影玉”，正对着望昔一阵比划。
望昔无奈地扶了扶鬓角的碎发，嘴角却带着一丝浅笑：“行了昭晞，你不要老拍我啦…”
“师姐，你老窝在望仑仙宗很闷的吧，借此机会带你去城里看看，不比去镇魔司好啊喵。”
寅昭晞说到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做了个鬼脸。
望昔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处那条通往后山的、雾气缭绕的小径。
那里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公交车咳嗽声，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悲鸣。
“他们……应该上车了吧。”望昔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早上起得早，抢到了“特快专线”的预约位，不用去挤那辆传说中的“镇魔司绿皮怪”。
“管他们呢！”寅昭晞收起手机，顺手递给望昔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奶，“来，师姐暖暖胃。”
过了一会，一辆流线型、通体洁白、散发着淡淡结界光晕的悬浮巴士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车牌号：枫胤·S9527（特供·静音专线）】
车门无声滑开，里面传来轻柔的琴箫合奏，温度适宜，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与辰月煌那辆挤满韭菜味、汗味和破铜烂铁味的“地狱巴士”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移动的五星级空中花园。
望昔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依旧笼罩在寒雾中的后山。
寅昭晞摆了摆手，拉着她上了车：“走啦走啦师姐！早饭还热着呢！”
随着静音专线平稳升空，下方那辆冒着黑烟、哐当哐当响的“绿皮怪”正艰难地拐过一个弯，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两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分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