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藻……」她是个过于认真的孩子,如果不让她先脱离自责的循环,那根本无法好好对话。
思考了一下,狂三老师坐起身子,牵起若藻的双手,接着两手高高一举,身体向后自然倒下,若藻一个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拉起,扑倒在狂三老师的身上。
伸出手,抱着还弄不清状况的她,边抚着她的背跟摸摸她的头。
「若藻,是我没有先好好说清楚,没有了希迪姆的箱子的我,到底有多脆弱。妳已经为我忍耐了很多,没有做错什麽。」
「啊呜……」被狂三老师抱着而进入当机状态的若藻,没办法强硬的反抗,只能又像撒娇、又像抗议的摇着头。
「妳已经做的够好了,不要过度苛责自己,好吗?」
「……嗯……」被心爱的人抱在怀中,若藻也没办法继续逞强。
「嗯?」突然闻到了有些烧焦的味道,狂三老师跟若藻视线同时飘向厨房,发现平底锅已经开始冒出黑烟。
手忙脚乱之下,若藻赶紧回到厨房,进行完最后的调理。老师也动起身子,将被褥收起。在一旁等待若藻摆盘完毕后,矮桌上是一人份的日式餐点。煎蛋捲、醃菜、豆腐味噌汤,以及有点烤焦的竹筴鱼。
「只有一副碗筷呢。」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餐点,狂三老师带点疑惑的说着。
「是、是的,原本是打算今天出门时顺便採购的,但是不放心让老师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只能先用现有的材料……」
「嗯,那也没办法呢。」思考了下,老师想起早上被若藻捉弄的情况,决定报復一下,「若藻?」
「是?」
「啊。」用手托着,老师夹起一小块煎蛋捲递到若藻面前。
「老师?!」
「嗯?」虽然不是不容拒绝,但是充满温情的笑容,让若藻抿着嘴、眼神四处飘移。
「……啊姆……」羞红着脸、若藻张开小巧的朱唇、接下煎蛋捲带着点不甘心的轻咬了一下筷子。
「那我也来试试味道吧。」
「啊!老师……」没等若藻阻止,老师便夹起第二块煎蛋捲,轻巧的送到嘴里、为甜而不腻口的味道让他不禁舔了舔筷子,像是在品尝残留的馀味。
「嗯?」晚了一步才注意到若藻异状的老师,歪着头看着若藻。
「……大人,都是这麽狡猾的吗?」满脸通红的抱怨着狂三老师听不懂的话语,若藻却悄悄的往狂三老师身边靠近了一些,也没有再抗拒老师一口一口的餵食。
夜色如墨,微风拂过窗台,雨水敲打屋顶,奏着单调却令人心安的节奏。
「夫君……」
声音从门缝鑽入,是若藻。她一贯的自信声线里,混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像是琴弦上骤然滑过的杂音。
我抬起头。她站在那里,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苍白的面具边缘滑落,却未能浇熄她眼中灼灼的光。她手里紧攥着什麽,指节微微发白。
她大步走近,将一枚被雨水洗得锃亮的小戒指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叩」的一声。
「我想……这个应该属于我们。」
她低下头,声音轻了下去,却用手背快速而倔强地抹去额上的水渍,彷彿不愿显露任何一丝狼狈。
雨声、昏黄的灯光、还有她极力压抑的微喘,在这一刻都成了无声的告白。
她忽然抬起眼看向狂三,眼尾那抹艳红在湿气中显得更加鲜明,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灼烧着她的决心,也点燃了空气。
「若藻……」狂三轻声唤她。
只见她耳尖微动,彷彿狂三声音里的温度让她颤慄。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混合了调皮、试探和不容错认的柔情的笑。
狂三伸手,替她扶正那张歪斜的面具。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时,她像是终于获准靠近的狐狸,倏地依偎过来,将湿漉漉的脑袋抵在狂三的肩头。
发丝间散发着雨水的清冷和一丝极淡的花香。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狂三的手臂,然后将全身的重量缓缓交付,呼吸逐渐与狂三的同步。
「以后别一个人闯雨夜了,有我在。」狂三低声说。
她在狂三肩上轻轻点头——就在这个动作间,那张总是遮掩着她的面具,倏地松脱滑落,轻轻掉在我们之间的沙发上。
刹那间,再无阻隔。雨水沾湿的睫毛、染上一层温润的色泽的脸颊,以及那张精緻却总带着一丝倔强的脸蛋,全然暴露在灯光与我的目光之下。
她似乎吃了一惊,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但随即化为一种全然的坦然,彷彿早已等待这一刻。
然后,她的嘴角才扬起那狂三抹再熟悉不过的、专属于狂三的得意笑容。她向来如此,用行动取代所有矫饰的言语——冲动、直接、却又该死地真诚。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櫺上残留的水珠将街灯折射成破碎的金色光斑。我们移到沙发上,她依旧固执地靠着我,彷彿那里是她的专属位置。
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捕捉我胸腔里的心跳声。
偶尔抿嘴时,那颗尖尖的虎牙一闪而过,提醒我这份温顺背后藏着怎样执拗的个性。
狂三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可可。她的小手在接过时碰到狂三的指尖,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轻颤,但她没有退缩,反而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狂三的手指,才捧住杯子。
她低头啜饮一口,温热的液体似乎让她放松下来,眼尾那抹红晕愈发娇艳,上扬的弧度里不仅有调皮,更像一个无声的誓言:只要你在,我就在。
「夫君,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戛然而止,彷彿后面的话太过珍重,不得不小心翼翼。
狂三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她的行动总是比语言更铿锵。
沉默良久,她终于把脸埋进狂三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不想再让你担心了……」
狂三轻抚着她仍带湿气的发丝,她的手却突然用力抓住我的上臂,指尖的力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热度。
「你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无论是面对世界,还是……面对我。」狂三低声回应,目光流连在她被光影勾勒的侧颜上,红与黑交织的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泽。
若藻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氤氲着水汽和金光的眼睛望向狂三,带着她特有的、近乎挑衅的试探:「那夫君,你会一直在吗?」
狂三笑了,伸手将她揽回怀中,让她的耳朵贴近狂三的心跳。
「一直。」
她得逞般地扬起嘴角,像一隻终于偷到了月亮的小狐狸,又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归处的孩童。
沙发旁的桌面上,那枚戒指静静地反射着温润的光泽。她的手轻轻复上我的手背,指尖最终落在那枚微凉的圆环上,郑重其事。
空气里彷彿有什麽东西悄然落定,无需任何言语赘述。
我们依偎在窗前,窗外的城市灯火与新生的月光交融,汇成一片静谧的银色海洋。
若藻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感受着这份细小的颤动,一种複杂而温暖的情感在狂三心中满溢。
作为老师,狂三或许仍想守护和引导她,给她一个安稳的港湾;但作为一个同样被触动的人,狂三清楚地知道,正是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冲动和热烈,冲破所有顾虑,牢牢繫住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狂三低头,轻吻她的发梢。
「晚安,我的小狐狸。」
她即使在梦中,也彷彿听到了般,往怀狂三里更深处鑽了鑽。窗外的积水倒映着晴夜的星光,彷彿也在默默见证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与甜蜜。
在过了混乱的一晚之后,紧接着是同样紧凑的一个早上,老师回想着在这短短几小时内发生的各种事情。
先是起床后发现若藻衣衫不整的趴在自己身上、而后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为何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虽然里面东西没少,但希迪姆的箱子依旧下落不明。而由于若藻家中已经没有存粮了,两人决定出门採购、顺便确认交通状况,看什麽时候离开小镇。
出门前若藻打算换上之前在情人节时穿的华丽和服,那看似名贵的布料实在不能让若藻在浴室里更衣,但若藻也不愿让老师到浴室里待到自己更衣完毕,最后只能以老师面壁撑过去来妥协。
出门后先好好享受了前一天没能仔细品尝的早餐,老师也顺便还了昨天若藻代垫的餐费。然而到公车总站时,却收到了连外道路中断的消息,虽然并不是什麽严重的破坏,但碰巧在百鬼夜行灯笼祭准备期间,人员调动上有困难,大概要四、五天左右才能恢復交通。如果能使用momotalk联络,或许还能请凛准备直升机接送,但一来是希迪姆的箱子不在手上、二来是老师也觉得这有些大费周章,因此打算就稍微放个几天假。
另外,虽然老师认为继续借住在若藻家中不太好,但钱包里的钱并没有充裕到能够在外连续煮个几天,加上若藻的强力要求,狂三老师最后也只能妥协。
于是,结束了忙碌的上半天,两人正走在超市里,添购着接下来几天的食材。
「那,阁下这几天有想要吃些什麽料理呢?」平常若藻总是隔着半步走在老师身后,但考量到老师对超市并不熟悉,她难得走在前方拉着老师的手。
「嗯,挑若藻喜欢的就好了吧?我也不太清楚若藻擅长什麽样的料理呢。」
「若藻我几乎没有不擅长的料理呢,不过如果要挑喜欢的话……」若藻先经过了蔬果区,拿了山药跟韭菜、然后到海鲜区拿了海参、牡蛎跟虾子,「总之先以这些为基底,再来考虑每天不同的搭配吧?」
「……」虽然不具备完整的知识,不过狂三老师也并非完全不懂,若藻手中的食材都是所谓的补精气食材吧?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唉呀,这不是小姑娘吗?」在老师思考怎麽询问若藻食材的意义时,一名中年妇女朝着若藻搭话,「今天穿的真漂亮哪,平常也穿这样多好呢!」
「若藻,这位是……?」对于有一般人认得若藻感到讶异,老师提出了疑问。
「阁下,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出租房间给我的房东太太。」稍微行了个礼,若藻退到老师身旁介绍着眼前的女性。
「啊,您好。我是若藻的……」
「喔喔,小姑娘不错呀,这位是妳的『那个』吗?」没等老师说完,房东带着些像是关心、又像是戏弄的笑容,竖起了大拇指。
「唉,阁下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迟迟不进攻,若藻我正烦恼着呢。」扶着脸颊,若藻做出一副哀戚的表情。
「喔呀,那就是小女子你不对了呢,怎麽可以……」
『啪!』房东太太才打算开玩笑的敲打一下狂三老师,但伸出的手却被狠狠甩出,若藻两眼瞪大,瞳孔却缩成一条线,并在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啊!我……」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若藻挥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麽办。
「喔呵呵!」然而,房东太太的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情况,她大笑着用双手握住若藻,把她的手抓到自己的胸前,「小姑娘的独佔慾真强呀!老太婆我以前对于接近我家老头子的女人也都是这样两三拳处理掉的!」
「啊,那个……对不起!」若藻深深鞠躬,不只是对房东的歉意,也包含了在狂三老师面前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而不知如何是好的遮掩。
「哈哈,老太婆我看过多少大风大浪,这种小事哪有什麽!小姑娘好好跟妳家那位培养感情吧,记得别吵到其他住户啦!」看若藻似乎不打算马上起身,房东太太大笑两声就自顾自地离开。
而若藻一直到房东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去了,才缓缓的起身。
「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麽……」
「没事的,房东不也原谅你了吗?不过刚刚怎麽了呢?」
「……一定,跟房东太太说的一样吧。」
「一样?」
「一定是因为,我想独佔老师,不想要让房东太太碰触您的关係。」
「……」思考着若藻的话,老师想,如果是现在或许能问出口,「若藻。」
「怎麽了呢?老师。」
「为什麽,若藻会喜欢我呢?」虽然被若藻说过了上百、上千次,但狂三老师并没有正视过若藻的这份心意。然而,他觉得自己需要知道原因。
「为什麽呢?」若藻微微的低下头,像是在思念着什麽似的,「我不知道。但是,从见到阁下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她的双眸缓缓的、又紧紧的盯着老师,像是有千万种情绪融化在她的双瞳里,「我一定从数年、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前起,就开始爱着您了。」
这就是,囚禁着七囚人之首,并且构成名为狐坂若藻这名少女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