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学习，学习。
努力地学习。
只是为了不让陆休生气。
为了不被处决。
可我的内心却总是惴惴不安，仿佛下一秒，陆休就会掏出遥控器，将我就地处决。
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说话。
他曾询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他。
明明学得越多，却愈加害怕。
而他脸上的表情随着时间流逝也更加严肃，时常皱着眉，有时候会在客厅坐半天。
这种感觉不断压迫着我，直到——
XX年六月二十八日。
今夜是个雨天，外面暴雨淅淅沥沥，屋内十分安静，只有雨打玻璃的噼啪声静静作响。
啪——
瓷盘摔落在地，瞬间破碎，刺耳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而我第一反应，则是抬头去看陆休。
看见他微微皱眉的表情，我后退一步。
疼。
脚底传来刺痛。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唉……”
他叹了口气。
“没事，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算了，手给我。”
他朝我伸手。
可我没有接过。
“怎么了？”
“我，我自己来……”
“你踩着瓷片了。”
是在责备我打破了盘子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凭借我自己的认知来拼凑他说的每句话的意思，是好是坏，是惩罚还是奖励。
原本直率的话语也变得充满解读意味，仿佛每一个动作对我来说都是风声鹤唳的兵荒马乱。
我已经不知道陆休到底在说什么了。
我只是沉浸在害怕之中。
想要逃离。
陆休见我站在原地，干脆将我提起，放到客厅的沙发上，为我处理伤口。
又疼又痒，像是小针刺着，我忍着疼痛。
可是好疼。
不同于当初被腰斩的疼痛，这种疼痛并不剧烈，可是却仿佛深入骨髓。
包扎完毕后，他站起身，走向厨房，似乎是去处理我搞出来的乱子了。
处理完后，他会怎么样？
也会处理我吗？
我不愿去想。
可是脑袋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待宰的羔羊，而屠夫举刀之日临近。
我迟早会死在陆休手上。
【你是想要就此死去，什么也吃不到，还是赌一把？换取一个海阔天空的明天？】
那声音低沉沙哑，一遍遍重复。
【海阔天空，是什么意思？】
【……】
它不说话了。
但这句话，的确触碰到我最害怕的事实。
也是最期待的奢想。
自由，与死亡。
【吞噬的软泥恶魔尚未消化完毕，你应该还能使用它的能力吧？】
它再度开口。
【嗯。】
变成软泥，或者化成一滩水。
但是我没有试过。
【利用它，你可以摆脱应对司的追踪，摆脱拘束器，去走向你期望的自由生活，到那个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蛋糕、苹果、奶茶、甚至是人。】
【……不能吃人。】
陆休说过的。
【你看看你，像一个被圈养的宠物，失去利爪，失去獠牙，等待着被投喂，孱弱无能，你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我才不是宠物。】
【你就是。】
【我不是。】
【……】它再次停顿，【算了，总之，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死，要么生，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那声音彻底消失，仿佛刚才只是一场自我空想的谈话。
逃脱……
我看向手腕上的拘束器，另一只手腕上的五彩佛珠，上面似乎已经有一颗珠子裂开了。
只要变成软泥，就不怕被炸死了。
内心跳动起来。
我忍不住看向陆休，发现他还在清扫瓷片。
只要……
只要活下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
顺便填饱肚子。
我悄悄站起身。
“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立马传来，吓得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我想去洗澡。”
“刚包扎伤口，不宜碰水。”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去卧室睡一觉吧。”
“哦，好，好的……”
我踩着有些疼痛的脚，慢慢走上楼梯。
灯光在楼梯处切开一道帷幕，一片光明，一片黑暗，而我走入黑暗之中。
咔嚓——
房门关上了。
我将房门轻轻反锁，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没有任何意外后。
我站在原地，闭着眼，回想着当初那奇妙的感受。
化身软泥，软塌塌的感觉。
流动，没有束缚。
渐渐地，一种眩晕感传来，我忍不住向下倒去，却没有任何疼痛。
睁开眼，世界变得高大，原本跟我差不多高的桌子也变得仿佛高塔般宏伟。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趴在地板上，浑身凉凉的。
变成了一小滩粉色的液体。
成功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前滚动，随后回头。
那闪耀银光的两道拘束器和佛珠手串便残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
内心，有一个新的声音在质问我：“真的要这样吗？”
一旦逃离，便是一场无归路。
我犹豫了。
咔——
几秒后，拘束器突然散发红光，开始发出警报。
坏蛋了！
这下不得不跑了。
我一咬牙，身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然后打开窗户，从二楼跃下，再度化为软泥，钻进了下水道中。
好臭，这里面好臭。
好恶心。
可我没有停下。
因为我害怕被抓住，一旦被抓住，等待我的就只有处决与死亡。
我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水声太大，让我听不清。
我继续向前流动，与水逆流，逃离了这片承载着我记忆与情感的小家。
向着广袤而黑暗的都市流去。
……
大雨还在下，而一个垃圾箱旁边，我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型。
“吔……”
好想吐。
可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我靠在垃圾箱旁边，雨水流淌，沾湿了我的衣服，冰冷的凉意附着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背后也凉凉的，被冷水滑落，激起一片颤意。
我就这样抬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看着灰蒙蒙的城市。
看着那片雨幕无止境地落下。
顺着屋檐坠落，顺着玻璃滑落，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我才清晰地意识到。
我真的逃了出来。
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伸出手，接住一滴雨，水珠啪嗒溅开，从指缝流落，汇入脚下的雨洼中，破碎了我的面容。
明明是自由了。
却为什么。
总感觉少了点东西。
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小巷，向着那片灯光繁华处，向着那熟悉而陌生的世界走去。
肚子，有点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