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刷拉——
锈蚀的铁链挥动,在空中发出脆响,狠狠砸向那蜷缩在骨巢中心的小小尸骸。
铛——
数只手臂生出,裹住白骨,挡住了这一击,虽然未能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成功吸引到白骨怪物的注意力,它缓缓收回手,空洞的眼窝对准郝仁:
“嘻嘻……渣滓……败类……吃掉……你该死该死该死……”
骨巢之下,一只手臂弹出,掌心裂开一道痕迹,随后轰的一声,无数根越来越粗壮的白骨巨爪从中不断喷出,根根相接,瞬间便跨越两者距离,直抵他的面门。
咚——
烟尘瞬间弥漫。
“咳咳咳……我踏马真是贱……”
郝仁捂着手臂从尘埃中滚了出来。
可下一秒,又是无数的手臂袭来,铺天盖地。
轰轰轰——
“疼……疼死了……”
他又一次,从烟尘中踉跄钻出。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当初带着证据到处乱跑,甚至被人追杀的那段经历,让他不至于在刚才的攻击下被轰杀成渣。
不行……这样下去依旧是死路一条。
要么让黑岁能够压制白骨,要么自己击败白骨。
后者是做梦,前者……
看着那近乎要被撕成两半的黑岁,黑团微弱的悲鸣已近乎不可听清。
他咬着牙关,再次躲过攻击。
方法……方法……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他有的是什么?
一具快要濒临极限的身体,一个装在口袋里的手机……
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不对……
他还有……
再次撑起身体,他猛地朝白骨怪物跑去。
“嘻嘻……送死……”
四道白骨手臂撕裂空气,猝然迸发,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块小小的白色物体划过一道弧线,朝对方中心的骨骸砸去。
出于本能,骨骸立马用手臂层层裹住自己,包成一个白茧,射出的四道手臂更有两道急速折返,精准地抓住了那个“武器”。
可当手臂绽开一道缝隙,怪物才看清,那只是一部已粉碎成渣的手机。
“咳咳……”
而上方,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郝仁正挂在一只折回的手臂上,借力前荡,身体从空中一跃,从白骨爪中夺回了那已经没多少声息的黑岁,抱着那团小小的温暖向下一跳,身体顺势借力,不顾平衡,踉跄着朝着教学楼跑去——唯有较为复杂的地形才能提供掩体,拖延一时片刻。
白骨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想都没想,巨大手臂载着毁灭风啸,朝那个渺小的影子,狠狠拍下。
咚——
骨骼碎裂的声音让郝仁意识一黑,只听得耳边风声作响,随后是更猛烈的撞击,教学楼的玻璃破碎溅开,而他和黑岁被甩了进去。
“咳……嗤……”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混着破碎的脏器全都洒在怀中那团毛球身上。
他想,这次真的要死了。
都是自己作的。
图个什么呢?
呵……
身下,传来蠕动的声音,那团黑黑的怪物正吸收着洒在它身上的血液。
一根根黑色的毛发扎在他身上,可他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脊柱也断了吧?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黑团将自己包裹、吞噬。
“好饿……呜呜……”
“啊……没事……吃掉我……就不饿了……”
这算是,自己最后的施舍吧。
如果岁能活下来,那么会不会有后来人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呢?
那样的话,它至少能帮后来者拖延一些时间吧。
后来者啊……
多么充满希望和仪式感的词。
“咳咳……呃……嗬嗬……”
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快要死了。
意识开始涣散,时间仿佛被拉长。
耳边,一些遥远的声音像水底的气泡,朦朦胧胧地浮现,闪烁着旧日阳光的鳞迹。
【你说你天天跑那些危险地儿干啥嘞?整的自己灰头土脸,还差点死掉。】
【哎呀,人各有志嘛,而且,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不是吗?我可是为了正义而战的勇士啊!】
【少看点那些动画片啊什么的。】
【我不,我偏要看,每次看到正义战胜邪恶我就心里痛快,精神焕发!】
呵……是走马灯吗?
还真的……有这种美好的事情啊……
【值得吗?冒这么大风险,结果什么也没得到。】
【当然值得,我做这些事,只是我想做,我自己满足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在乎其他的呢?】
砰——
巨大的白骨手掌撑破窗户,挤了进来,狰狞着面容:
“吃掉你吃掉你吃掉你!”
“哥哥……好黑……好冷……”
他看向已经吞噬了自己一半身体的岁,将所有力气灌注到手中,抬起,然后无力地垂落在那团毛球上。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却将她,抱得更紧,护在怀中。
【我们终其一生,就是为了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我想成为的人,就是始终坚信光明与爱的好人。】
【你这叫天真,唉……到时候会很惨的。】
【没关系。谁叫我是个好人呢,哈哈。】
好人……郝仁……
是啊……
这就是我所希冀的。
成为一个,好人。
天空,好像变得湛蓝了。
身体也轻盈起来,像要飘上去。
当他最后一次“低头”时,一个女孩正抱着他残破的身体,嘴角流着长长的口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他看向她,温柔地低语,像是一首摇篮曲,哄唱给这个新生的生命:
“所以啊……岁……你要记住。”
一定一定要记住。
“你是一个好人。”
不要像我一样,当一个滥好人。
好好爱自己,好好爱他人。
好好爱这个世界。
好吗?
在最后的时刻,女孩仿佛从睡梦中惊醒。
她抬起头,在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他脸上,那近乎嘱托般的笑容。
随后,
回以一笑。
“嗯。”
——
咯咯咯——
太阳与鸡啼一同升起,城市落入温柔的晨光里。
而没人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
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曾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存在过。
在满是破碎的世界里,拼凑起另一颗,破碎的灵魂。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
也是,我的诞生。
“不要……吃我……”
我看着脚下被拆成无数块的白骨,眼中,一滴又一滴眼泪止不住将地面泅湿,晕开无数尘痕。
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那小小的骨骸从巢中扯出来。
腹部的大嘴缓缓张开,伸出舌头。
连同那份过往,那份罪与恶……
在新生的黎明下,一同吞没。
轰轰——
这座老旧的教学楼,在无数的破坏与战斗中,终是发出哀嚎,轰然倒塌,丈日金光再无阻挡,完完全全洒在这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棵被楼层挡住的、早已长大的苹果树上,青涩的果子迎风招展、舞动。
“……”
阳光,随着我的动作,铺洒在身体的每一寸。
暖暖的。
蝉声从远方传来,似乎在预告着——盛夏,开始了。
咔——
树上青涩的果子被一只小手摘下,我张开嘴。
一只手却在此时握住了我的手腕。
扭过头,是陆休。
他看着我,轻轻将那枚青涩的果子从我手中取下。
“回家吧。”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给你削个更甜的。”
“……”
沉默过后,我看向他,
回以微笑。
“嗯!”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走向废墟之外,在阴云消散的阳光下,在新生的曦光中。
他们身后,一根小小的树苗正从废墟中钻出。
向着桂蓝晴空。
悄然伸展。
——
“嘶……酸死了。”
“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