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光明;大地、深海……
眼前的光景无数变换,时而是火山冲天的熔岩之行,时而是鬼影茕茕的冥途之河,我看着看着,只觉得脑袋都有点昏呼呼的,看多了,各种颜色冲击下,有点困倦的无聊。
想要睡觉,可是车一直在晃,震得我有点想吐,更别提车里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我身上早已换了一身衣物,保暖的衣物,外面披了一件小黄鸭毯子,缩在座位上。
铜头依旧落在地上,没有动静。
高礼帽则开始向地板上的鬼脸推销神药。
肠子耷拉着,眼珠则凝望窗外。
至于陆休……他在玩手机。
想了想。
我双手扒住桌沿,撑起上半身,身上的小黄鸭毯子顺势滑落,脑袋探过桌子,朝他对面的手机屏幕俯身望去,发现是一些小方块拼凑的游戏。
“这是什么?”
“鸭罗斯方块。”
“好玩吗?”
“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要玩?”我不解道。
“无聊啊。”
“可是不好玩的话,不是越玩越无聊?”
他噎了一下,目光从手机看向我的脸,“……你难道真是天才?”
“嘿嘿。”
我刚要彰显我无与伦比的智慧,列车陡然趔趄一停,我一个晃荡直接朝陆休栽了过去,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哟!”
“嘶——我的下巴!”
脑袋好疼……
我抬起脑袋,揉着额头,估计又长了个包包。
倒是陆休,龇牙咧嘴,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直哗哗地流。
“疼死我了……”
我坐在他身上,愤怒地看向列车。
这破玩意儿怎么刹车都不通知的啊!
一点都不负责任!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嘶……”
陆休捂着下巴,缓过来一点,连忙赶我走。
“我又不重。”
“那你也得下去。”
“……好吧。”
我撑起发软的身体,为了保持平衡,只好先跪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正想往旁边挪开一点,列车却毫无征兆地向侧面猛地一晃,将我再次甩向陆休。
砰——
脑袋又一次和他亲密接触。
疼疼疼……
“我的鼻子!”
陆休一把将我推开,捂着鼻子和下巴,表情看上去痛苦不已。
“嘶……你离我远点,别下次把我眼睛给戳瞎了。”
“我才不会……”
我撇撇嘴,重新站好,就在这时,一片雪花不知从哪儿飘入了列车之中,黏在我的脸上,化成凉冷的水露。
“欸?”
我用手指沾了点水,放进嘴巴里尝了尝。
没有味道。
又是一片、两片,我看向车内,团团的雪花开始飘飞,弥漫在车厢之中,扭头回看,窗外已是茫茫苍雪,从天空、从大地、纷纷扬扬,粘在窗户上,结成厚厚的冰霜。
“是雪!”
我大呼一声,对着陆休喊道。
“我看到了……”
“陆休,我们来打雪仗吧!”
“……”
虽然捂着鼻子下巴,但陆休那对眼睛还是流露出熟悉的无语。
“你除了吃和玩,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拉。”
我不假思索答道。
这个问题我已经得心应手了!
“……”
他叹气一声,不再与我纠缠。
见他不理我,我跑到自己的位置上,趴着窗户,微红的额头抵在玻璃上,兴奋地看着外面的雪国风光。
哐哐哐——哐哐哐——
火车车轴转动,伴随着无数只蓝灰长腿,在雪地中缓慢爬行,车厢上,覆着一层诡异的白,有的长腿沾上白雪之后颜色似乎淡了些,乍一看去,色差渐渐分明。
天花板上的手也开始默默融入车顶,地面的哀嚎人脸不再浮现,铜头不知何时再度悬浮,沉默着注视外面的雪原,推销犯也不再出声,自我拥抱,低垂头颅……
突然间,天地一黑。
嗡隆的巨响声开始回荡。
我们进入了隧道中。
这一下,所有的窗户都是黑色的了。
而我面前,则倒映出我的模样,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明眸皓齿……好吧,牙齿有些尖尖的,脸上侧画着鲜红的饕餮纹,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脑袋后面的角似乎更大了些,利齿状的瞳孔转速也快了许多,仿佛一个漩涡,将万物卷入那片猩红涡流。
我想,大概是吃了白骨怪物的原因吧。
感觉自己比以前强了不少。
还多了个新的能力,虽然有点恶心。
但是可以吓唬陆休。
“嘿嘿。”
我对着玻璃傻笑。
看了一会儿,脑袋里突发奇想。
张开嘴巴,好奇地观察着口腔中那一颗颗小尖牙,它们尖锐,又带有玲珑的可爱感,想了想,我用湿润、粉软的舌头轻轻舔舐着虎牙边缘,有点点刺刺的,我闭上嘴巴,又张开嘴巴,朝着玻璃哈气,一片热雾瞬间弥漫,模糊晕染了我的面容。
唔……好玩!
就在我想要再来一次时,面前白光猝然迸发,我瞬间眯起眼睛,隆隆巨响似乎被这片辽阔的雪原彻底吞噬、消音,世界陷入一种空旷的死寂,只余下车轮碾过铁轨时,那被冰雪闷住的、如梦呓般的“哐悠”声。
视野适应了光亮,但窗外除了无尽的白,别无他物。
就在我以为这片纯白会延伸至永恒时,地平线的尽头,一个微乎其微的点稍稍展露出来。
起初是一个雪白的小尖,突兀地从山峰旁边缓慢升起出来,随后山峰渐渐矮小、沉降,周围的环境也开始退潮,展露出更为遥远的空旷平原,而那小小的尖顶也随着距离的变动、近景的平移,开始膨胀、上升。
当最后一座作为参照物的雪坡被列车抛在身后,再无任何东西可以遮挡它的全貌时,我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座来自亘古的巨大墓碑——一座巨大的、朝着天空笔直竖立、覆盖着层层白雪的火箭,宛如一根巨骨,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孤独地矗立,随着列车的行进,微弱而坚定的遥遥变换位置。
它矗立,矗立在一片巨大的冰湖之上,它停滞、停滞在永恒的白雪之中,一层层漆黑如镜的诡异物质从它的基座蔓延,刺向周围的白雪,在巨大的冰湖上凝固成一朵缓慢绽放、永不凋零的黑曜石之花,反射着天空,映出火箭扭曲、拉长的倒影。
雪原、列车、火箭、清冷孤寂的世界,一望无际的白。
就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荒梦。
我看得有些出神,那巨大的庞然造物此刻仿佛朝我压来,阳光照在雪花上,为其披上一层淡淡的浅蓝薄雾。
回过头,发现陆休也看着那座火箭,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收拾一下。”
他看向我。
“终点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