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
火车在一处覆雪的站台缓慢停下,车门被黏着的血肉扯开,冷气瞬间涌进车厢,我和陆休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座位上,铜头、眼睛、肠子以及高礼帽依旧坐在原地。
它们的终点站不在此。
就在我们抵达门边时,高礼帽突然开口。
“我期待着你,凝望着你,注视着你,我们,都在看着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因为陆休已经将我牵下了车。
咔咔——
火车门关上,整辆列车开始变得透明浅淡,向前缓慢爬去,最终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只剩下我们了。
“呼呼——”
我哈着热气,伸出舌头,任由雪花降临,化为冰凉的水。
“咯咯。”
好玩。
“岁,手伸过来。”
我看过去,陆休蹲在地上,拿出一根浸泡在黄色液体中的红绳,用两根指节卡住,用力往一个方向推拉,将黄色的液体重新挤回瓶子中。
“这是什么?”
“结缘绳。”
“能吃吗?”
“……你可以试试,味道不怎么好。”
说完竟然把绳子递给我。
欸?
可以吃?
可以吃!
我立马高兴地握住了绳子,然后放在嘴巴里——
“呕——”
我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干呕。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嘴巴里好大一股怪味。
好臭好腥好麻……
呜呜呜……
我的嘴巴不能要了!
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垃圾的东西了!
我连忙抓着一团白雪往嘴里塞,企图冲淡这股挥之不去的怪味。
“都说了味道不怎么好。”
陆休叹气,接过我的手,将绳子在我手腕系好,轻轻一拉。
我抬起手腕,红线随之牵动,向下垂落一根弧线,而弧线的另一端,则是陆休的手腕。
“这有什么用啊……”
我有些好奇,戳了戳红线。
“避免我找不到你。”
我看着这不足一米长的红线,点了点头。
还真是。
“走吧。”
他说着,便开始向前走,红绳轻轻颤动,似乎在催促着我一并上路。
向着那座世界尽头的火箭。
我看向周围,木制房屋到处散落,却大多被无尽的雪所掩埋,毫无人烟。
“陆休。”
我朝着前面的人开口。
“现实边境是什么意思啊?”
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呵出的热气传来。
“现实边境就是位于地狱和现实之间的夹缝,从现实坠入地狱但还未完全坠入地狱,这种区域或者现象就被称为边境。”
“欸……”
有点难懂。
“边境分为两种,一种现实边境,一种地狱边境。”
“这有什么区别啊?”
“现实边境是现实坍缩,朝着地狱转变,而地狱边境则是地狱侵入,将现实污染,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变成地狱的一部分,但也有区别的,现实边境可以被稳固,但是地狱边境只能驱散,地狱边境的诞生必然伴随着大量恶魔的诞生,在危险程度上要比现实边境更高。”
我点点头,已经放弃了思考。
我觉得我还是擅长打架。
“那我们要去哪儿啊?”
“着陆场。”
“着陆场?”
“对,火箭着陆场,也是这个现实边境的锚点。”
我的目光穿过他,看向前方那遥远的火箭。
“我们要去杀死恶魔吗?”
他顿了一下,“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恶魔吗?”
“什么恶魔呀?”
“死亡恶魔,也就是当初你看见的那个圆盘。”
咔——
我的脚步一顿。
松散的绳结顿时绷直,陆休的身体也被扯了一下,他疑惑地回头。
“那个……陆休……我想要回家尿尿了。”
“……”他无语地扯着嘴角,“你现在也可以尿,我不会看你的,这里也没有人。”
“那不行!一点都不好!我会害羞的。”
“……”
他捂住了脸:“回不去了,列车都走了。再说了,当初是谁吵着要跟我来的?”
“这不是不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大坏蛋嘛。”
我挠着脸说道。
“那行吧,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一个人去。”
说着,他开始解绳子。
“……算了算了。”
我摆摆手。
“做人不能半途而废!这是你教我的。”
他愣了一下,刚要扯出一个笑容,就听见我的下一句话——
“再说了,没有你我会饿死的。”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嘿嘿。”
继续向前,风雪也越来越大,我不得不从提着的小箱子里取出衣服,多套了几件在身上,包成一个小粽子。
“陆休,我感觉我好像企鹅呀!”
我一步一步地向前笨拙前行。
“你就是大企鹅,我就是小企鹅,咯咯。”
“……我就不能是人吗?”
“那你就是大企鹅人,我就是小企鹅。”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走呀,走呀。
积雪越来越深,已经快要盖住我的小腿肚了。
天色也渐渐昏晚,陆休想了想,找了一间无人的木屋,带着我走了进去。
“哇哦。”
这里面的一切东西仿佛都保持着人们离去前的景象,甚至连灰尘都看不见,一切都是崭新的。
陆休在里面翻翻找找,在地上铺了好几层厚被子,看上去花花绿绿的。
我抖落一身白雪,将小箱子放在房间里,看着陆休拾捡柴火,放进房间中央的炕灶里,又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后塞进去,关好。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阵阵暖意。
“好无聊哇。”
我坐在地上,两只腿张开,用手掰着脚,因为没有电,所以看不成电视,没有灯,也不能洗澡。
早知道就把小黄鸭玩具带过来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去,风声呼呼吹着,发出怪异的声音,唯有淡淡的火光在这片永恒黑夜中长燃,孤独地燃烧。
噼噼啪啪——
火星炸响,陆休坐在一边,我坐在另一边。
“哈欠——”
“陆休,我睡觉啦。”
“嗯,睡吧。”
说完,我便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
“等等?你干嘛?”
“脱衣服呀,换睡衣。”
以前不都是穿上睡衣才能睡的嘛?
“……你还挺有仪式感。”
“欸……听不懂啦。”
“唉……”
他摇摇头,闭上眼睛。
长夜余火,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与噼啪声响起。
“哟哈!”
换完小熊睡衣后,我钻进被窝中滚成一团。
好暖和……
幸福地眯起眼,从被子中探出脑袋,看向陆休:
“晚安,陆休……”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