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换了个名字,你就不是你了?”
“呵呵呵……”
它并不做解释,只是伸展着身躯。
“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让死亡恶魔暂时忘记我和与我相关的人。”
“否定记忆?”
“没错。”
“嗯……可以,但是你应该知道,恶魔的交易从来都是等价的,你的砝码又是什么?”
它手掌向前一步,脑袋贴近陆休。
“……你想要什么?别跟我玩这些有的没的。”
“……嗯。”
它的目光终于从陆休身上移开,看向我,刹那间,我浑身一颤。
一种十分矛盾的感知在脑中产生,我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可我不是我,那我又是谁?
“我要她……”
它单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指向我。
我瞬间回过神,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才不要跟这种鬼东西待在一起!
转头,用我认为最可怜的目光看向陆休。
不要答应它不要答应它!
“我拒绝。”
他也不负我所望,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那么交易结束,晚安。”
说完,它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逐渐消失在混沌光色中,连同那片银箔也开始燃烧,白色的火焰烧尽了折叠凳和镜上的水银。
一切又变得与之前无异。
这……就结束了?
我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它跑了?”
“或许吧。”
“那我们刚才岂不是什么都没有办成?”
陆休耸耸肩。
“吔……”
白白受到惊吓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继续找其他恶魔呗,还能咋办,总不能赤手空拳走进去对死亡恶魔说:‘您好,您能死一下吗?’”
“可以嘛?”
“……你觉得呢?”他瞥了我一眼。
我觉得可以,只要它讲道理的话……
他将古铜硬币收好,将一捧雪洒在镜子上,取出之前的封有红绳的黄瓶子,向下滴倒液体。
一股臭味开始弥漫,我捏住了鼻子,离陆休远远地。
待黄色液体涂满镜子后,他又取出三朵紫黑色的鸢尾花,郑重地摆在镜子的顶端与左右两侧,闭上眼,双手合十,念诵着某些听不懂的语言。
大约十秒后,陆休睁开眼,一脸失望地将鸢尾花扫开,拿起抹布擦拭镜子。
“这是……”
“失败了,对方估计是感知到了死亡恶魔的气息,不敢来了。”
“好胆小啊。”
“没办法啊,根源性恶魔靠不上,只能找点下位恶魔咯。结果就像你看见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想要吃第一口的魄气。”
“那我们……”
“继续召,我就不信了,还真没能用上的家伙。”
好吧。
我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行李箱上,无聊地看着外面永不停歇的风雪,嘴里吐着泡泡。
陆休不知疲倦地尝试着一次又一次召唤仪式,就在我打了第十个哈欠时,一滴水从天空落了下来,滴在我的下巴上。
凉凉的……
我伸手一摸,然后眼角就瞥见一小粒晶莹闪烁。
那是……
水?
我凑过去,这才发现这滴水凝固在空中,在缓慢漂浮,内部无数光线折射,剔透明亮。
好神奇……
“陆休。”
我扭头,却发现他此刻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不只是他,窗外的风雪,空气中的尘埃,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
我想要从箱子上跳下来,这时,一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不必讶异,不必恐慌,您现在所在的,只不过是我为您暂时创造的一处‘地狱空洞’。”
那重叠交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在脑海中拼凑。
我吞了吞口水。
“你,你是谁?我,我可不怕你……”
虽然是这么说着,我的手已经捏住了衣服的拉链。
“我?我是谁?”那双手终于离开了我的肩膀,我立刻从箱子上弹开,与它拉开了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警惕地转身。
“是你?!”
背后站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个浑身黑黢黢的否定恶魔。
“没错,是我,您谦卑的仆人。”
它说着,它微微躬身,手抚在腹部,我这才发现,对方腹部又长了一双手。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接下来所交谈的内容,除您我之外,再无第三者知晓。”
“你要干嘛?”一层又一层的骨质覆盖在我手背上,形成一把刺刃,只要它敢过来,我就把它戳成筛子。
“我是来为您提供帮助的,您需要对付死亡恶魔,不是吗?”
“……可是你不是拒绝交易了嘛。”
“那是对陆休先生而言。”他解释道,“他的条件太不合理,而且他在我们恶魔圈子里……嗯……名声不太好,很难占到便宜,稍有不慎还会被他反将一军,我拒绝,纯粹是为自身利益考虑。”
“那现在……”
“现在是与您的交易。”
“你要跟我交易?”我更糊涂了,“为什么?”
它只是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虔诚:“没有为什么,因为是您,也只能是您。”
“那我拒绝。”
陆休之前说过,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小蛋糕,这家伙长得又丑又难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是一群大骗子。
“可是您如果拒绝的话,陆休先生就必死无疑了,明天,死亡恶魔将会再度苏醒,而一大波死亡浪潮中,或许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陆休先生,您真的忍心吗?”
他直起身,看向陆休:“比我强的,不会来此;比我弱的,害怕来此。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只能静待鸢尾花枯萎,如果您情愿他在您面前被无数种死亡所折磨的话……我遵循您的意志。”
“……”
陆休会死去……
我咬住嘴唇。
可是我不想陆休死。
但是恶魔又是骗子。
我忍不住看向陆休,但对方依旧背对着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只能依靠自己。
“我不相信你。”
“……”它先是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漆黑的面容生出一张嘴巴,发蓝的舌头伸出,上面的肌肉蠕动,组合成一串闪烁着微光的怪异字符。
“这样如何?这是我的真名,现在您是否可以相信我了?”
真名?
否定恶魔的真名?
就这么告诉我了?
我盯着那串鬼画符似的文字,陷入了新的困境。
“……可是……我不认识上面的字啊……”
我为难地挠了挠头。
“……”
……
“阿——逻(luó)各斯——”
“‘逻’这个音,需要弹舌,要有颤音。”
“哦哦……阿——逻弹舌……各斯——……”
“……”
结果就是我在这里开始学习如何发出正确的真名之音。
但是这一次的真名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发出的,不仅仅是弹舌,还要在发音时注入某种自我否定的精神混乱,比如在长达十几秒的窒息中发出尖锐的啸叫……
“我不念了。”我气呼呼地放弃了。
这也太麻烦了!
我觉得我根本做不到,这家伙就是在耍我!
“阿-逻各斯-乌鲁-尼希尔-阿派朗-玛伦-恩特罗皮亚……”
嗯?
我猛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大嘴?”
我立马将拉链拉开,把在衣服里闷了一整天的大嘴给解放了出来。
“吔。”
它刚出来就吐出一条舌头给自己散热。
“刚才是你在说话?”
“吔。”
舌头舔了我一下,以作回应。
等等。
我怎么这么傻呀,我不是可以让大嘴代替我说话嘛?
那我就不用费力去学这种奇怪的发音了。
我看向那个始终静立在原地的恶魔。
“那个谁,你能再说一次吗?”
“当然可以,请听好了,吾之真名为——”
“——”
在它尚未说完之际,大嘴再度将那个真名重复了一遍。
瞬间,一条漆黑的线从它身上连接到我的手腕,形成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契约烙印,就和当初用真名杀死恶魔一样。
这……真的是它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