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竹棍,从推开的门外探了出来,上下摇晃着,尾端挂着一根羽毛,羽毛是红蓝交加,衬得竹棍更加干巴朴素。
我好奇地看着那根棍子摆了大概一分钟后停了下来,随后门口,一个脑袋探出,张望一番,目光锁在我身上,瞪了一眼后重新缩了回去。
“?”
摸着脑袋,有点搞不清楚对方想法,不确定,再看看。
约莫两分钟,棍子重新探出来,上下摆动,少了那根羽毛,多了一张皱巴巴的符。
“诸邪避散诸邪避散……”
念经般的声音传来,黄符晃荡,看得我更加疑惑。
这是什么仪式嘛?
那我要干什么?
回应?还是无视?
想了想,我决定还是继续看着蚂蚁。
一只蚂蚁……
就这样,我们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分钟。
“你怎么在外面?”
门外,传来陆休的声音,吊儿郎当,十分欠打。
“滚!还想挨我棍子是吧?”
“别别别,我身体可没您这么结实,再挨两下人就没了。”
“就你嘴贫。”
咔——
门被拉开,我伸出脑袋,高兴地看向陆休。
“啊!”
老头一个不稳,脚跟踩空,朝身后坠去,却在半空硬生生止住,后脑勺距离地面不到十厘米,他抬眸看去,就见腰间缠着一根粉红巨舌,而巨舌的源头……便是我。
“你没事吧?”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老人,他颤抖着胡须,最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这个真不是我的错啊!
我可怜巴巴地看向陆休,陆休则无奈地看着我。
“先进去吧。”
“好。”
……
“呃……驱鬼瘟……灾劫……大凶大凶……”
当老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你醒了?”
我看向他,向前一步却又停下,退了回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把你吓晕了,我不是坏人,我是个好人,我叫岁。”
“岁岁平安的岁。”
都这么说了,应该能原谅我吧?
要是不原谅我,我估计会因为伤心,就少吃一粒米。
可他见我后又提起一口气,像是随时昏迷的模样,吓得我连忙后退几步,退至门边,扒拉着门框看着他。
“呼……”
他又像干瘪的河豚一样松了下来,就是脸上还是有些铁青。
“……”
我就这么跟他对视,一个躺床上,一个站门边。
相顾无言,唯有沉默千行。
陆休说要买点东西,所以就派我守着他,可我也不会照顾人啊,就只能坐在他边上发呆。
没想到适得其反,他看上去就跟那种……嗯……应激的蚂蚁?反正就是这种差不多的……
“你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话传到他耳中,后者眼睛一瞪一鼓,活像驾鹤西去模样。
我连忙捂住嘴巴,坏蛋了,他似乎不喜欢听到这个。
可最后,他吐气吸气,又瘪了过去。
“你……你跟陆休什么关系?”
他主动开口,看向我,眼神复杂。
“陆休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好伙伴……”掰着手指,我缓缓细数着与陆休的关系。
越是数着数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嘿……”
感觉我跟陆休的关系好好哦。
“你不想吃他?”
“想啊。”我立马点头,“想要把他全部吃进我的肚子里,跟我永远在一起。”
他立马屏住呼吸,身子也缩了起来。
“但是……”我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腕,目光又穿过手腕,聚焦在昏暗的墙角,语气充满了困惑与迷茫,“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受伤……他是个好人,好人要有好报……”
“所以我想吃他……可是我又不想吃他……”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情感,就是……好奇怪。
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
“如果他不见了,我会伤心,很伤心。”
因为他是我的全世界。
听完我的话后,老人眼中混杂着一片浑浊,最后,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又仿佛认命。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陆休来这里?”
“因为,外面很危险啊,我要变强,这样的话……才能打坏蛋。嘿嘿。”
“就这样?”
“嗯嗯。”
“呵。”他嘴角一抽,想笑,却又不敢笑,最后只能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就这样,我们又陷入沉默。
“我是傩师。”
片刻后,又是他打破平静,望着窗外那颗枣树,语气中,混合着各种情绪。
“你知道傩师吗?”
我诚实摇头。
“所谓傩师,便是唤神驱鬼之人,沟通人神、主持仪式、传承文化……那你可知傩?”
我继续摇头。
“陆休什么都没跟你说?”
“呃……他说要带我来吃饭。”
“……”
他一副想要骂娘的模样,却在看见我后,又给憋了回去,脸更红了。
“在古代,人们面对瘟疫、猛兽、天灾无能为力,认为这是鬼怪作祟,因此举行这种仪式来驱鬼逐疫、祈福禳灾。这就是傩,一种驱鬼逐疫、祈福求安的古老祭祀仪式。”
我点点头,其实什么也没有记住。
“所以,他让你跟我学,学的估计就是傩,或者傩戏、傩舞。”
“嗷。”
我点点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他对我的反应有些不解与好奇。
“呃……很厉害?”
“……”他张张嘴,最后摇头,“你是天凶劫煞,而你要做的,是驱鬼逐疫,你不觉得讽刺?”
“讽刺是什么啊?”
“他到底从哪儿找的你?”
“应对司啊。”
“……”
他双目一闭,彻底放弃了交流。
好像……我又把天给聊死了欸。
好在这种尴尬随着陆休回来便被打破。
“哟,怎么站在门口?”
陆休提着大包小包朝我打着招呼。
“陆休!”我朝他挥手,然后指了指里面,告诉他刚才的事情。
可他听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哎哟,不行……给我笑岔气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笑笑笑!笑什么笑!”
里面,传来一声不满的声音。
陆休将包包放在一旁的长凳上,看向屋内,“你也有这一天啊。”
“哼!嫌我抽得不够狠是吧。”
“你浑身上下,也就一张嘴最硬了。”
陆休丝毫不怵,仗着对方在床上,嘲讽拉满。
“对了,岁,这个你拿着。”
陆休说着,拆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一些灰褐色的干巴叶子。
“这是什么?”
“茶叶。”
“干什么的?”
“当然是拜师茶啊。”
室内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我可没说要认她做徒。”
“我也没说是给你敬茶啊?这茶叶可贵了,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美了吧?”
“你!”
两人吵架之际,我则是捻了一根茶叶,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嚼。
脸立马皱成一团。
“吔……好苦呀……”
吐出来后,我吐着舌头,想要散去苦涩的味道。
抬起脑袋,陆休和老人的谈话也已走向结尾。
“……总之,若是不过我的考验,那我绝对不会收她为徒。”
“那可说好了啊,如果过了考验,你就得教她,一言为定,天地为证。”
“……嘁,能做到再说吧。”
说完,陆休将茶叶收起,看向我。
“听到了吗?岁,你可得加油通过考核,不然我这茶叶可就白买了。”
“啊?哦,呃……什么考核?”
“……”
沉默从屋内转移到了陆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