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上午便过去了。
师傅教了我很多闻所未闻的知识。
比如之前的奇怪步伐其实叫做禹步，是最基础的步法，往后还有很多变体。
比如为什么不能开口，因为神本无言，凡人的言语不能代替神的本意。
比如如何摘下面具，有哪些咒语，如何绘画傩面等等。
师傅都讲得十分详细，就连经常走神的我也难得听了进去。
“……这些就是第一阶段要教你的内容，好好熟悉，好好掌握，不求快，但求稳。”
“嗯嗯。”
我点点头，第一天的课便结束了。
下午的时间，师傅留给我去画傩面，至于材料……
“材料你自己选，面具是木是纸，材质重量如何，都由你来决定，而颜料我会提供，你要做的就是将它画出来，每一笔都要力求圆满，掌握精髓。”
师傅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干脆就捧着一张白骨面具就在小马扎上画呀画。
嘿嘿……好好玩……
“你这画的什么鬼玩意儿？”
陆休好奇地凑近，蹙着眉，表情一言难尽。
“傩面啊，真是没有文化。”
“你这画得跟坨大粪似的，还是五颜六色的大粪。”
“！”我直接一拳朝他揍去，被他轻易躲过。
“看看看！恼羞成怒了！”
“我要吃了你，陆休！”
竟敢说我的伟大杰作是大粪！
你今天死定了！
“气急败坏……唉。”
可恶可恶可恶！
我丢开笔，朝他扑去，又被躲过。
又扑，又躲，绕着院子转了半天，也摸不着他的衣角。
陆休就像个泥鳅一样，滑来滑去的。
屋檐下，师傅捧着一盏茶慢悠悠地喝着，超然世外，也不帮忙，就是看戏。
“怎么，不行了？”
见我撑着膝盖喘气，陆休难得停下脚步，弯腰看我。
“才，才不是……我，我很有力气的。”
“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我才不要你相信。”
我自己相信就行了。
“哼！”
我重新站起身，不理陆休了，我要心平气和，静心。
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你这情绪控制还不错嘛。”
“嘿嘿。”
“……当我没说。”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便被我抛在脑后，颜料换了又换，骨面丢了又丢，我始终还是不满意。
师傅说，要带着情绪，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绘面。
怒？之前追陆休的时候有一点，但是现在没有了。
冷？但是我感觉不冷啊。
猛……这个更是不明白，是生气吗？那不跟怒差不多？
想来想去，也就一个嬉字听上去能够理解。
嬉，不就是笑嘛！
要笑着画面具！
“嘿嘿呵呵……咯咯……”
然后就被陆休说一脸傻气，气得我又放下笔追他。
打打闹闹，又一个下午过去，夜晚温柔地迈步而来，垂眸环抱世界。
晚上，就是我和陆休的战斗课，今天憋在心中的郁气终于可以好好发泄，我一定要揍得陆休找不到东南西北！
“哼哼！”
“傻笑什么呢……”站在对面的陆休将一个物件抛了过来，我向上一跳，接住。
“这是？”
一把小木剑？
“嗯……今天的规则就是比谁的武器率先脱手，谁就输，输了的话，要答应胜利者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嘛？”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一定会赢一样。”陆休无奈一笑。
“哼唧。”那是当然，因为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你们别把我的东西给打坏了。”观战的师傅提醒道，“不然你们两个都要受罚。”
“知道啦知道啦——”陆休说着，向我挑着下巴。
“开始。”
说完的瞬间，我已踏步而来，手中木剑撕开空气，势大力沉地朝他脸抽去！
“喂喂喂！”他后退一步，提剑格挡，向前一挺，将我撞了个踉跄，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脸，“你故意的吧？对着我的脸打。”
“手滑。”
“……”
我没有停下，再度提速，猝而出现在他面前，双手紧握木剑，悍然下斩！
啪——
陆休单手格住，用力一挥，将我逼退。
落地后，我一刻也没有休息，身化残影，手中剑刃如鞭。
嗒嗒嗒嗒——
剑刃敲击，陆休并未后退，甚至没有大幅度挥剑，仅仅是手腕不可察地连颤，剑尖便精准地点在我剑脊最不受力的节点上。
攻、防、攻、防……
木剑劈啪作响，溅起碎小木屑，又被劲风崩散。
每一击都带着凌厉的气势，与他的剑相撞，又都被这粘稠的力道给带偏，陆休脸色未变，手上游刃有余，挽出万般残影。
嗒——
一个不留神，他瞬间突进，木剑相撞，震得我后退一步，而这片刻空当，木剑朝我当头刺来！
我立马横剑格挡，却见他手腕一抖，袭来的剑锋诡异一折，仿佛失去直线逻辑，如蛇般贴上，缠着剑格刁钻角度攻来，在即将击中我的瞬间又立马变招，力量尽数卸去，顺势拍在头上。
啪——
“哎呦——”
我被打的脑袋后仰，视野刚恢复，第二剑、第三剑已接踵而至，步步走近，步步紧逼，每次一拍击都精准地卡在我试图调整的瞬间，让我防不胜防，最后只能彻底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别打我了！别打我了！”
说完，那攻击还真停下，当我真以为结束时，又啪地一声打在我头上。
唔！
你不讲武德！
陆休站在我面前，哼笑一声，“怎么，这就认输了？”
“才没有！是我根本不熟悉。”我连忙和他拉开距离，揉着脑袋。
“我不会用剑，所以你是欺负我。”
“你这也太会给自己找借口了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好吧。”他摊着手，“你可以用剑或者其他武器，但是不能用特殊能力，比如骨头什么的，这是为了训练你本身的控制和技巧，不至于让别人近身把你敲得哭爹喊娘。”
“这还差不多。”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他。
手中剑尖直指，身心合一……
空中，一枚枣树叶缓缓飘下，落地的瞬间——
嗖——
砰——
气流瞬间迸射，形成一个圆形的冲击波，激飞落叶。
小院中央，我已和陆休剑刃相抵，他后退一步。
用力下压！
呃啊——！
当——
一触即分，我倒退几步，再次攻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嗒嗒嗒嗒嗒——
密密麻麻的暴响声奏起，像一条笔直的打点线，吵得人耳朵根本听不过来。
而在这剑刃风暴中，陆休脸上的神色也开始认真起来。
啪——
手腕突然一疼，陆休的剑背穿过重重剑影，精准地敲在我的手腕上，原本刺向他的攻击轨迹瞬间偏移。
啪——
又是一击，又是一击，每一次攻击，每一次出剑，他总能刁钻地找到那个发力的原点，用剑背敲散汇聚的力道，拦开我的攻击。
啪啪啪啪啪啪——
疼疼疼疼疼。
也就是在我分神的刹那，轻巧的力道陡然厚重，咚地一声撬开所有攻击，顺着那直抵死线的缝隙，袭来！
不好！
我猛地扭脚，想要规避攻击，正在这时，他欺身向前，另一只手瞬时扣住我的手腕，朝他用力回拉！
“欸欸欸——！”
刹那间，身体失控，踉跄栽向他。
啪——
一个脑瓜崩！
额头一疼。
“唔！”
剑刃脱手，我立马捂着头蹲下，眼泪汪汪。
“疼疼疼……”
陆休！
“嘿，看来你还是不行啊，虽然比之前来说，有进步，但也就是花架子多。”
陆休摇着头，将我拉起来。
“在战斗的时候，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帅，而是狠和利，追求一击毙命，懂了吗？甩出那么多剑影给谁看呢，就像一只想要用猫猫拳打人的小猫崽子，舞得花，结果一扯后颈就直接将军，不行不行。”
唔……
我鼓着脸，别过头，不看他。
“只是我大意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肯定能打到你！”
“哟呵，还挺犟的。”
他笑了一声。
“明天打，今天累了，再打下去，就没啥可教的了。还有，师傅教你的内容，要学会运用，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能用于指导实践的理论才是好理论，懂了吗？”
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他拍了拍我的头，双手枕着脑袋朝师傅走去，灯光映亮了他的侧脸，将他的身形拖得很长，长到盖住了我的影子。
在发呆之际，他微微侧身，身前满溢而出的辉煌灯火，也顺势照在了我身上。
刺目得让我睁不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