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很轻，却瞬间打破了菊之间内的平静。
惠的右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术具匣上。
SST的动作这么快？
不，不应该，这里是星野的地盘，安保级别极高。而且他们是通过私人渠道进来的，行踪理论上应该不会那么快暴露才对。
柚希在温泉里也吓了一跳，将身体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心跳骤然加速。
她头发上的水珠被带起，落在池子里。
滴答。
滴答。
“谁？”惠迅速的来到门前询问。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父亲大人，是我。”
惠愣住了。
这个称呼……
柚希在水里也瞪大了眼睛。
父亲大人？
她没听错吧？惠这个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大一个女儿？这声音听起来就是个年轻女孩啊！
惠脸上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他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星野嫣纱，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同。
她穿着一条精致的连衣裙，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头，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符合所有人对财阀千金的想象。
只是，她那双曾经带着倔强和一丝依赖的眼睛，此刻却让惠感到十分陌生。
他回头看了一眼温泉方向，那里传来的只有水滴声。
滴答。
滴答。
他打开了门。
星野嫣纱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惠。
“好久不见...”她的声音轻轻的，“我给你发了很多很多消息，但从来没收到过回复。”
惠看着她，心情复杂。
他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平淡的解释道：“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
星野嫣纱走进套房，目光落在那个被竹帘隔断，隐约可见水汽蒸腾的温泉区域。
但很快，她便移开了视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对你撒了谎，因为……我毁了我们的‘家’，父亲大人。”
惠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思绪被拉回到一年前，那个缩在他简陋出租屋的角落里，声称家人死于妖怪之口，眼神无助的女孩……
他本来不想收留她的，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那段时间，每天回到那个破烂的地方，都能看到一盏亮着的灯，能听到一句“欢迎回来”，甚至能吃到她虽然笨拙但心意满满的料理……
那种平淡的温暖，几乎让他沉溺，甚至一度动摇了抓捕魔法少女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段记忆压下。
“那早就过去了，”惠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生你的气。”
“自欺欺人，”星野嫣纱向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进一步拉近，“我可以听出来的，你在说谎。”
惠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我真的无所谓，”他加重了语气，“你别多想。”
星野嫣纱沉默了一下，忽然转移了话题：“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谁？接待你们的人告诉我，您带了个女孩来。”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我想见见她。”
“她在泡温泉。”惠简短的回答道，带着明确的拒绝意味。
房间里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惠疑惑着，准备抬头看看电灯的状态——
“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两套房间的，”星野嫣纱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还是说，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不需要分开住了？”
惠感到一阵厌烦。
这种拐弯抹角的试探，和他记忆中那个虽然撒谎但心思单纯的女孩相去甚远。
“不需要，谢谢你。现在是紧急情况，我们必须一起行动。”
“紧急情况？”星野嫣纱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是什么情况呢，告诉我吧，父亲大人。现在的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违和感。
眼前星野嫣纱的言辞举止，看似是在关心他，却总透着一股精心计算过的感觉。
她的情绪转换太快，从委屈到试探，再到看似体贴的提议和关心，流畅得有些不自然。
而且，她给自己的感觉，和记忆中那个脆弱，依赖他的女孩根本无法重叠在一起。
还没等惠想明白这股违和感的源头，星野嫣纱突然毫无征兆的扑了上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父亲大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与深深的执念，“留下来好不好，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回到从前，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回到我们的家。”
温暖的身体入怀，但惠却只觉得浑身僵硬。他几乎是本能的将她轻轻推开。
“星野，你冷静点。”惠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被推开的星野嫣纱踉跄了一下。闻言，她脸上的悲伤和委屈褪去，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反问道：“父亲大人，你觉得呢，我怎么了？”
惠哑口无言。
一年前的短暂相处，他看到的或许也只是她愿意展示的一面。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处于她那种复杂环境下的少女。
星野嫣纱见他语塞，继续说道：“这些年，我每天、每天都在给你发消息。告诉你我吃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多么想再见到你……”
“可是你呢？没有任何回应，一次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盼着能再见到你。”
“不过，真是太好了，就在那一天，我对着流星……许下了愿望。我想再次见到你，父亲大人，然后，永远和你在一起。”
流星？
愿望？
惠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是什么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星野嫣纱在强烈的执念下，被玉藻前的力量选中，成为了——
魔法少女？！
这时，温泉方向传来窸窣的声响，是柚希穿上衣服的声音。
竹帘微微晃动，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她似乎正准备拉开帘子走出来。
星野嫣纱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甚至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我现在就给父亲大人展示一下！”
柚希的手指触碰到竹帘，轻轻将竹帘拨开。
星野抬起手，比了一个俏皮的手枪手势。
“Biu。”
她轻轻念道。
没有魔力的波动，没有耀眼的光芒。
只有竹帘上骤然被泼洒上一大片的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下半部分的竹条，然后落在榻榻米上。
滴答。
滴答。
惠的思维停滞了。
竹帘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软软的倒了下去。
更多的温热液体蔓延出来，流进温泉，晕染开来，漂红樱花。
空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看！”星野嫣纱开心的拍手道，“我厉害吧！”
惠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耳朵嗡嗡作响，现实扭曲模糊起来。
星野嫣纱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状态，或者说并不在意。
她继续用那种聊家常般的语气说着：“我之前啊，去你千代田住的地方找过你呢。可惜没找到，所以我就去问了问那个姓前朝的女孩。”
前朝？
他像生锈了一般，缓慢的转过头看向星野嫣纱。眼神空洞，生硬挤出那个女孩的名字：“……叶子？”
星野嫣纱歪着头，脸上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惠身后的天花板。
“你要见她吗？”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惠的身后传来。
像是一个装得很满的袋子，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回头看看嘛，父亲大人。”
星野嫣纱鼓励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惠没有回头。
他僵硬的伫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菊之间内，只剩某种物质滴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滴答。
滴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