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事件后，林舟被苏雨霁单方面“禁足”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禁足，而是情感上的绝对隔离。苏雨霁暂停了所有训练，甚至不再与他一同出现在旧图书馆。她只是通过设备发送了一条冰冷的信息：
【暂停一切接触。系统稳定性评估中。在找到解决方案前，保持最低限度的“战略互损”人设维持，避免与目标叶星瑶产生任何交集。】
林舟感觉自己像个被拔了电源的机器人，一下子从水深火热的“生存训练”中跌落，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焦虑。
他不用再担心“漏电”，不用再练习如何把真心话变成毒药，但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与苏雨霁那看似冰冷、实则支撑着他理解这个荒谬世界的唯一联系。
而叶星瑶那边，似乎真的被苏雨霁最后那番话和当时的场面震慑住了，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林舟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更加……悲伤。仿佛一只被主人呵斥后，只敢远远望着的小狗。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林舟更加不安。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三天后，午休时间的学校天台。
林舟想上来透透气，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苏雨霁。
她独自一人倚靠在栏杆边，眺望着远方。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背影依旧挺拔清冷，但林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疲惫感？
他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遵守“暂停接触”的命令。但就在他挪动脚步的瞬间，苏雨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林舟呼吸一滞。
苏雨霁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天她也没有休息好。但最让林舟震惊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向来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甚至是一闪而过的……脆弱？
“林舟。”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学、学姐……”林舟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只是上来透透气，我马上走……”
“不用。”苏雨霁摇了摇头，重新转向栏杆外，“系统初步评估结果出来了。”
林舟的心提了起来：“怎么样？”
“很糟。”苏雨霁的回答简洁而残酷，“器材室的‘情感洪流’对系统底层逻辑造成了冲击。‘心口不一’法则在你和叶星瑶之间出现了区域性、不稳定的‘空洞’。你的‘漏电’现象并非偶然，而是系统在该区域控制力下降的表现。”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林舟如坠冰窟的话：
“更严重的是，这种‘空洞’似乎具备传染性。我的系统接口……也受到了污染。”
“什么？！”林舟失声惊呼，“学姐你的系统也……”
苏雨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腕。在她白皙的腕部，同样戴着一个款式相近的银色腕带，只是此刻，那腕带的屏幕上，也赫然出现了一道与林舟设备上相似的、细微的裂纹！
“这……这是什么时候……”
“就在我捂住叶星瑶耳朵，强行中断你的‘真心话’的时候。”苏雨霁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高强度的情感冲击，加上强行介入规则漏洞的反噬……我的系统，也出现了损伤。”
林舟彻底呆住了。他一直以为苏雨霁是游刃有余的引导者，是超然物外的观察者。原来，她也会被波及，也会受伤？
“那……有解决办法吗？”林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雨霁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舟以为她不会回答。天台上的风呼啸着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彻底隔离。我动用最高权限，强行格式化你我这段时间与叶星瑶相关的所有交互数据，并设置永久性屏蔽场。代价是……你们关于彼此的记忆可能会被大幅修改甚至清除，系统功能永久性受损，而我也将付出巨大代价，可能……失去引导者资格。”
清除记忆？林舟的心猛地一沉。忘记叶星瑶那梨花带雨的脸？忘记苏雨霁看似冰冷实则一次次救他于规则惩罚之下的身影？即使那些记忆充满痛苦和尴尬，他也不愿意！
“第二种呢？”他急切地问。
苏雨霁转过身，直视着林舟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林舟从未见过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第二种……风险更高，理论上几乎不可能。”
“既然‘空洞’因叶星瑶强烈而纯粹的‘真实情感’而产生，那么，或许解决之道，也在于此。”
“我们需要……主动利用这个‘空洞’。”
“利用？”林舟不明所以。
“在下次‘漏电’或‘情感洪流’发生时，不再强行抑制或中断。”苏雨霁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是……引导它，冲击系统的核心枷锁，尝试在法则彻底修复‘空洞’之前，人为制造一次更大规模的‘规则崩坏’。”
“这……这会怎么样？”林舟感到口干舌燥。
“不知道。”苏雨霁的回答依旧坦诚得残酷，“可能系统彻底报废，我们被世界法则抹杀。也可能……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让我们窥见这个‘谎言世界’背后的真相，甚至……找到真正说真话的方法。”
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林舟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那缕熟悉的冷香，也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的存在。”苏雨霁轻声说，“而我……无法独自做出决定。”
就在林舟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抉择冲击得头晕目眩时，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苏雨霁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竟缓缓氤氲起一层极淡的水汽。一滴晶莹的、冰冷的泪珠，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我……”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无法控制的哽咽，虽然她立刻偏过头，试图掩饰，“我其实……也很害怕。”
这滴眼泪，这句坦诚的恐惧，比任何冰冷的分析和残酷的选择，都更具冲击力地砸在了林舟的心上。
原来，冰山也会融化。
原来，引导者也会无助。
原来，她并非无所不能，她只是比他更早、更孤独地背负着这一切。
看着苏雨霁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滴迅速被她拭去、却仿佛烙印在他心头的眼泪，林舟之前所有的犹豫、恐慌和不安，反而奇异地沉淀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一直有些佝偻的背脊，看着苏雨霁，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坚定的声音说道：
“学姐。”
“我们赌第二种。”
苏雨霁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泛红的眼眶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林舟努力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足够真诚的笑容：
“清除记忆什么的……太逊了。”
“而且，让学姐一个人承担所有代价……这种事，我做不到。”
“要崩坏，就一起崩坏吧！”
“大不了……我们一起被抹杀好了！”
（内心：其实怕得要死！但是……更不想看到学姐哭！更不想忘记这一切！）
苏雨霁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眼中的水汽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舟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深沉的光芒。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她重新看向远方，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笨蛋。”她轻声说，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那么，准备好吧。”
“下一次‘冲击’，可能就是最终章的开端。”
“而我们……需要叶星瑶的‘配合’。”
林舟看着苏雨霁恢复冷静的侧脸，又想起叶星瑶那执着的身影，用力点了点头。
他的校园生存恋爱喜剧（？），终于要迎来最高潮也是最危险的副本了——主动策划一场针对世界规则的“叛乱”！
而他的队友，是一个刚刚哭过的冰山学姐，和一个他必须去“利用”的元气学妹。
这配置，能赢才有鬼了……但不知为何，林舟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微小却坚定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