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浸透着训练场边缘的紧张空气。
艾莉娅半跪于地,左肩的刺痛与内心的屈辱交织,让她紧握木剑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雷克斯三人形成的包围圈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他们的阴影笼罩着她,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别挣扎了,艾莉娅小姐。”雷克斯轻笑着,又向前逼近一步,训练长剑的剑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下巴,“乖乖让我们‘指导’一下,对你以后的成长有好处。毕竟,剑圣的名头,可不是光靠天赋就能撑起来的。”
他身后的两名骑士发出粗嘎的笑声,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艾莉娅身上逡巡。
就在那名满脸横肉的骑士的手即将触碰到艾莉娅木剑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异常的破空声,从马厩方向的阴影里骤然响起!
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夜空,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横肉骑士伸出的手腕铠甲连接处的皮革上!
“啪!”
那是一小块边缘被磨得略显锋利的、沾满了黑乎乎油脂的皮革片!撞击的力量不大,但皮革片上附着的、滑腻恶心的油脂,以及这突如其来、源自未知方向的袭击,让那骑士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黑暗处。
“谁?!哪个混蛋躲在那里!”横肉骑士又惊又怒地吼道,手腕上传来的黏腻感让他一阵反胃。
雷克斯和另一名骑士也瞬间警惕起来,目光锐利地扫向马厩那片深邃的黑暗。是卫兵?还是哪个不开眼的仆役?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一直如同蛰伏母豹般的艾莉娅,动了!
她或许缺乏生死搏杀的经验,但传承自【剑圣】的本能和对时机的捕捉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思考那声援助来自何处,全身的力量,连同那份被压抑的怒火,轰然爆发!
“喝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越的厉喝,原本半跪的身形如同安装了弹簧般猛地弹起!手中的木剑不再是笨拙的挥砍,而是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带着一股初生的、却锐利无匹的“势”,直刺雷克斯因转头而暴露出的肋下空档!
快!准!狠!
这一剑,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艾莉娅自己!
雷克斯终究是经历过实战的骑士,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扭身回剑格挡。
“咔嚓!”
木剑与训练长剑的钢刃相交,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艾莉娅的木剑应声而断,但前半截断刃去势不减,依旧狠狠地擦过了雷克斯的肋部,即使有铠甲防护,那股凝聚的冲击力也让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肋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而艾莉娅,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身形如同轻盈的燕子般向后飘飞,瞬间脱离了三人包围圈的核心区域,落在了几步之外,手持半截断剑,剧烈地喘息着,紫水晶般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锁定着雷克斯。
局势,在刹那间逆转!
“队长!”另一名骑士惊呼,连忙扶住雷克斯。
雷克斯捂着肋部,脸色铁青,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艾莉娅,又看了一眼马厩方向的黑暗,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没想到艾莉娅在受伤和被围困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更没想到暗中竟然有人插手!
那一声破空,那一块沾满油污的皮革片……时机抓得太准了!就像算准了他们注意力会分散的瞬间!
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确定。但继续纠缠下去,万一引来巡逻的卫兵,或者惊动了城堡里的大人物,对他们绝无好处。毕竟,公然围攻“剑圣”,哪怕只是“切磋”,也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很好!”雷克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如同毒蛇般扫过艾莉娅和那片黑暗,“看来我们的剑圣小姐,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我们走!”
他恨恨地一挥手,带着两名同样心有不甘的骑士,迅速消失在训练场另一端的阴影里。
训练场边缘,只剩下艾莉娅一人。夜风吹拂着她银色的短发,带来一丝凉意,也让她因激动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她依旧紧握着半截木剑,警惕地环顾四周,尤其是马厩的方向。月光下,那片阴影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她缓缓走到刚才那名骑士缩手的地方,低头看去。月光下,地面上有一小块明显油污的痕迹,旁边,静静地躺着那块边缘粗糙、沾满黑色油脂的皮革片。
她蹲下身,没有用手去碰,只是仔细打量着。皮革很普通,是城堡里随处可见的、用于包裹或者垫衬的边角料。油脂……似乎是马厩里常用的车轴润滑脂。
来源很明确,就是旁边那排低矮的、紧挨着马厩的杂物房。
是谁?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可能——某个同情她的马夫?一个看不惯雷克斯他们行径的底层仆役?
她站起身,朝着马厩杂物房的方向,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激斗后的微微喘息:“刚才是谁在那里?多谢出手相助。”
没有回应。
只有风吹过马厩棚顶茅草的簌簌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夜巡卫兵整齐的脚步声。
对方不愿现身。
艾莉娅沉默了片刻。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瓜,对方隐藏身份,自然有其理由。或许是不想惹麻烦,或许是身份低微不便与她这个“剑圣”直接接触。
她再次看了一眼那片沉默的阴影,目光落在那扇最为破旧、紧闭的木门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要将其看穿。
然后,她弯下腰,用未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染血的、属于雷克斯的铠甲丝线(在刚才交手时被木剑断口刮下来的),以及那块沾油的皮革片,一起捡了起来,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好,放入怀中。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那片阴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无声的谢意。随即,她握紧半截木剑,转身,挺直了脊梁,步伐坚定地朝着城堡主堡的方向走去,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
杂物室内,林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隐藏在窗户旁的阴影里,透过缝隙,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包括艾莉娅最后的举动,尽收眼底。
直到艾莉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成功了。
一场完美的“非对称干预”。没有暴露自身,利用微不足道的材料和精准的时机,成功引发了目标的潜力爆发,化解了危机,并且……似乎在目标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疑惑”与“审视”的种子。
他走到地铺边坐下,开始复盘刚才的行动。
“投掷力度和精准度有待提高,幸好目标是铠甲连接处的皮革,若是金属,效果几近于无。”
“油脂的选择正确,滑腻和恶心感能有效干扰对方心绪。”
“时机把握尚可,利用了对方注意力转移的瞬间。”
“目标(艾莉娅)的反应……超出预期。战斗本能极佳,抓住机会的能力很强,性格……坚韧,且懂得审时度势,没有盲目追击或深究援助来源。”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这次行动,不仅帮助了艾莉娅,更重要的是,为他提供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职业者”战斗方式、以及这位重要“英雄”性格的第一手宝贵资料。
“【剑圣】的传承,似乎更侧重于‘意’与‘势’的运用,而非单纯的能量堆积。有意思。”
“贵族骑士内部的倾轧,比想象中更直接、更丑陋。这意味着王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可利用的矛盾。”
“艾莉娅……值得进一步观察和……有限度的投资。”
他将剩下的材料和工具仔细收好,隐藏在一个破木箱的夹层里。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在未来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松懈。
他躺在那张坚硬的床板上,望着窗外那轮较小的、泛着微蓝的月亮,脑海中思绪纷杂。
穿越,召唤,歧视,潜在的危机,第一次成功的暗中行动……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不到半天之内。
未来,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从明天起,他必须开始真正执行自己制定的计划了。生存,收集信息,验证知识,寻找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基。
带着对未来的思索与规划,林浩缓缓闭上了眼睛。异世界的第一个夜晚,终于在惊心动魄与冷静谋划中,逐渐走向沉寂。
而在他怀中,那本随他一同穿越而来的、看似普通的皮革封面笔记本的扉页上,无人可见的、由他意念书写的文字,悄然浮现:
【艾欧兰朵大陆观察日志 - 第零日】
确认穿越,身份:被召唤者“后勤兵”,社会评价:极低。
初步观测到本世界基础物理规则与地球高度相似(重力、声音传播、流体特性等)。
存在名为“魔力”的超自然能量体系,表现形式多样(剑气、圣光、奥术)。效能待评估,稳定性存疑。
重要观测目标A(艾莉娅·刃舞,剑圣):潜力极高,心性初步判断为坚韧、敏锐、知进退。已建立初步(单向)联系。
首次干预行动:成功。验证“信息差与非对称手段”的有效性。
下一步行动优先级:获取基础工具,验证化学/生物规则,评估“英雄”团队动态。
月光无声,记录着少年于无声处落下的第一子。棋盘已铺开,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