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听着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磕着周杨买来的瓜子儿，看着手机里的搞笑视频，沈沐歌竟然生出了一股“夫妻多年”的温馨错觉。
影视剧里的桥段儿并不是凭空捏造。
原来，生病之后被照顾，真的很容易感动。
要是感动的太多，应该也会很容易以身相许吧？
沈沐歌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的面红耳热，直到小腹因为痛经而传来疼痛，才停下了臆想。
此时，抽油烟机的声音也停了。
周杨应该是做好了饭。
沈沐歌把瓜子儿收了，再把小桌板摆好了。
不大会儿，周杨端着饭菜过来了。
“开饭喽。”
“嘻，还挺香啊。”
“专门恶补了厨艺。”周杨笑道。
沈沐歌皱眉道：“有这工夫，还是恶补正经功课吧。”
“哈哈。”周杨打了个哈哈，把筷子和馒头递给沈沐歌，然后挨着床边坐下，准备吃饭前先看了沈沐歌一眼，说道：“看气色，应该好很多了吧？”
“是啊，有种快要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感觉。”沈沐歌心有余悸，虽然还会隐隐作痛，但相比之前，已然是好太多了。她啃一口馒头，夹一口菜，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算是挺过来了。”
周杨看着她笑，“慢点儿吃，急什么。”
正说着，手机响了。
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爸爸”俩字儿，沈沐歌顿时头大。
周杨也看到了沈沐歌的手机屏幕，抿嘴笑笑，说：“接吧，我不吭声。”
沈沐歌无奈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我说，你连着两天不出摊儿啊？”周正一开口就是抱怨，“陷入温柔乡起不来吗？”
沈沐歌心虚的不敢去看周杨的眼睛，来不及把嘴里的食物下咽，赶紧说道：“有事儿说事儿。”
听出来沈沐歌的声音不对，周正问：“你……在吃东西？”
“是啊。”
周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语气有些猥琐的笑问：“吃什么？”
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
你以为吃什么？
沈沐歌心里暗骂一通，忍着火气，说道：“馒头。”
“哦，吃饭啊。”周正似乎有些失望。
“有事儿说事儿。”沈沐歌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干妈打电话过来问我，说是你连着两天没出摊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这两天也忙，没去吃煎饼，不知道你没出摊儿。”周正问：“没啥事儿吧？不会是谈了个有钱的对象，不想摆摊儿，想被人包养了吧？”
沈沐歌很担心听筒的声音太大，会被周杨听了去。慌乱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说道：“爸！没事儿就挂了吧，我吃着饭呢。”
这一声“爸”，等于告诉周正自己现在不方便跟他闲扯淡。
周正是个聪明人，顿时了然。不过，他没有挂了电话，反而是摆起了长辈的架势。“男朋友在身边呢？”
沈沐歌犹豫了一下，回道：“嗯。”
“开免提，让爸爸跟未来女婿聊聊。”
“……”沈沐歌是万万没想到周正竟然会有这种念头。短暂的懵逼之后，说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啧，你这孩子，过段时间干啥？”周正说道：“这样，今天晚上，爸爸我摆上一桌，请你和你男朋友吃大餐。主要是给你把把关，现在的这些年轻人……”
“说了过段时间。”沈沐歌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周正的话。她也是有些慌了，偷偷的看一眼周杨，见他脸上挂着笑，低头吃着饭，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没有。万一听到了什么，又猜到了什么……心虚的沈沐歌立刻愈发的慌了，忙说道：“这么有空，多陪陪我‘妈’好了。好长时间没见我‘妈’了，想去看看她。”
这话，就是纯粹的威胁。
对周正而言，“私生女”见正室，无异于修罗场。
“咳，那什么……你妈最近挺忙的，你就别给她添乱了。唉，爸爸我也忙啊。这样，以后方便了，有空了，你跟爸说一声，爸真的很想见见你男朋友。好了，挂了。”
想见啊？
回家见去呗。
沈沐歌心里嘀咕一句，放下了手机。
周杨看向沈沐歌，笑问：“是不是叔叔想见我啊？”
沈沐歌的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急切的问：“你听到了？”
“隐约听到了一些‘男朋友’啊、‘吃大餐’啊什么的。”周杨笑道：“再结合你说的话，还有时不时的偷看我的行为……不难猜出你们父女聊了什么。”
沈沐歌暗暗叫苦。
跟聪明人打交道，真的会有种“没穿衣服”的危机感。
周杨又道：“我觉得吧，我应该还是拿得出手的，不能给你丢了脸。”
沈沐歌神色复杂的看着周杨。
这个青春洋溢的帅气大男孩儿……
当然拿得出手。
可是……
我主要是怕“咱爸”接受不了……
等等……
最主要的原因，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原本是个男人，不能也不该接受一个“男朋友”的存在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雌堕到了这种地步的？一定是那个娘娘庙搞的鬼！竟然影响自己的身心到了这种地步！
“好啦，别发愁了。”周杨见沈沐歌眉头深锁，赶紧安慰道：“我又没说非要怎么样。等你觉得合适了，再见好啦。”
沈沐歌尴尬的一笑，“好。”
吃了几口饭，周杨笑着说道：“你说……到时候，我穿什么衣服好呢？要不要穿的成熟点儿？好给叔叔留个好印象？”
穿什么？
应该无所谓的。
你的所有衣服，你“叔叔”肯定都见过。
周杨又有点儿发愁的继续说道：“可太成熟了……会不会显得老气古板啊？啧，叔叔脾气咋样？好相处吗？”
“赶紧吃饭吧，别耽误学习。”沈沐歌催促了一句。
周杨笑了一声，以为沈沐歌是因为害臊才不愿聊这个话题。
想想自己的恋情进展神速，不仅亲了抱了，还拿到了女友家里的钥匙，更被未来岳父急着想见一见，顿时感慨万千：这就是人生啊，很美好！
可预见的将来，自己一定会跟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孩儿走向婚姻的殿堂。
“哎呀，差点儿忘了。”周杨拍了拍额头，说道：“只想着给叔叔留下好印象，却忘记应该带礼物了。”说罢，看向沈沐歌，促狭的笑问：“咱爸喜欢什么？”
沈沐歌嘴角抽搐。
周正喜欢什么？
当然是钱和女人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想一想将来“翁婿”见面的画面，沈沐歌的心底竟然会涌现出来一股莫名的喜感。要是“女婿”再买了大礼想送给“岳父”……
“一般来说，只要是贵的，他都喜欢。”沈沐歌说出这话，感觉自己的心思多少有点儿阴暗。不知道到时候极度震惊的周正还顾不顾得上肉疼。
不是想当“爸爸”吗？
让你当个够。
“贵的啊……”周杨想起了自己穿过的那条地摊货儿裤子，觉得沈沐歌说的应该没错。如“沈父”那样手头拮据的人，肯定会喜欢昂贵的东西。不过，相对于“贵”，似乎折现会更有效吧？一般而言，红包从来都是“万金油”的礼物。比如自己老爸，手头儿还算阔绰的一个人，最喜欢的礼物，也是红包。“你说，给咱爸包个红包，咋样？”
沈沐歌发现周杨似乎是习惯了用“咱爸”这个称呼。
至于红包……
周正肯定是喜欢的。
记得每到过年，周正总会惦记儿子周杨的压岁钱……
不过……
都是一家人，红包送来送去的，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吧？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这种奇怪的话题，倒也是其乐融融。待吃过饭，周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漱。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沈沐歌心下唏嘘。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伺候过。
感觉像是当了皇帝一般。
躺了那么久，浑身都不得劲儿。
小腹似乎缓和了许多，沈沐歌便小心翼翼的下床，然后走到了厨房门口。像周杨之前看着自己那样，倚着门框看着他。
周杨回头看了看沈沐歌，笑道：“怎么下来了？”
“躺的浑身难受。”沈沐歌说道：“想出去散散步，就是应该不能走远了。”
“好。”周杨笑道：“你送我去上学吧。”
“行啊。”
“补习班里有个同学，对我有点儿意思。我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了，而且女朋友比大明星还漂亮。她死活不信，还说有机会的话，想见识一下。”
沈沐歌眯了眯眼睛，盯着周杨的侧颜，笑问：“是不是还存了显摆的心思？”
周杨有些尴尬，不敢回头看。“那个……不是……也……还好了。主要是不想再被人惦记了。”他挺了挺胸，“好歹我长得也还行，你不要宣示一下主权吗？”
沈沐歌的脑袋靠在门框上，歪着头看着周杨。想到周杨是周正的儿子，便不禁面露苦涩。她很担心。担心眼前的甜蜜，只是为了将来的暴击。如果将来周杨对自己因爱生恨……那也算是自己自找的。
呼出一口气，沈沐歌微笑道：“我换身衣服。”
说着，回了卧室。
打开衣柜，挑选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被收起来的以前的男装。
或者，应该把这些衣服都扔了……
又或者，该留着。
万一哪天又变回了男人呢？
这种心态，常常会有。
比如那些已经瘦到不能穿的衣服，留了十来年。总想着哪天瘦下来，还可以再穿……
沈沐歌自嘲苦笑。
从衣柜里拿出了最短的那条牛仔短裤。
穿上它，大长腿算是一览无——余的不多。
应该能让周杨好好显摆一下了。
又瞥了一眼那些男装，沈沐歌倏然愣住。
万一哪天真的变回了男人呢？
到时候，该怎么面对周杨？
如今这些美好的甜蜜，都会变成令周杨作呕的回忆吧？
如果越陷越深……
作为一个成年人，是不是应该更理性的做出抉择？
感情用事，从来都要不得！
周杨走过来，站在卧室门口，笑问：“换衣服吗？我帮你带上门。”
就在周杨要拉上房门的那一刻，沈沐歌一把抓住了门板。看着周杨，沈沐歌抿嘴说道：“肚子还是疼的厉害，就不出去了，你自己去补习班吧。”
周杨闻言，有些失望，又关心道：“还没吃药吧？别忘了。”
“嗯，我想休息会儿了，你……先走吧。”说着，沈沐歌单手捂着小腹坐在了床沿上，假装很痛的样子。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打我电话。”
“嗯嗯，去吧。”
周杨走过来，站在沈沐歌面前，伸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前额亲了一口，然后视线落在了沈沐歌的温软双唇上。一股强烈的冲动，眼看着就要压不住了。
沈沐歌忽然硬生生转过了头，“咳……快走吧，我要睡会儿。”说罢，躺在床上，背对着周杨。
周杨以为她是因为疼痛才忽然的情绪低落，心疼的不行。又凑过来，在沈沐歌脸上亲了一口。“好好休息，走啦。”
“嗯。”
听到了关门声，沈沐歌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了一些，整个身子也垮了劲儿，平躺下来。望着屋顶，想着周杨的好，又想起娘娘庙的诡异，心中竟是陡然冒出来一股子邪火。
不管那娘娘庙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恨！
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种纠结的困境，就是拜娘娘庙所赐！
必须毁了它！
可是……
万一毁不掉它，又彻底惹怒了它……
自己是不怕死的。
可万一牵连了自己在乎的人，怎么办？
沈沐歌很痛苦。
小腹又是隐隐作痛。
莫名的悲从中来。
若是人生如戏，自己的人生大戏，就是从一场悲剧开始的。一直努力想要让这悲剧变成喜剧，哪怕是荒诞一些，无厘头一些。可是，为何上苍总是在跟自己作对呢？就算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喜剧人生，也不能让自己安心的躺平吗？非要出现变身的情节吗？非要让自己以悲剧收尾吗？
仿佛被一把尖刀刺穿了心。
沈沐歌拿起手机，看到了通讯录里的“爸爸”。
唉……
如果真的有周正这样一个有钱又关心自己的爸爸，也挺好的。
沈沐歌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周正的电话。
此时此刻的她，很想找个人聊聊。
周正无疑是最佳人选。
过了片刻，电话才接通。
“喂？咋了？开会呢。”周正压低声音说话。
“哦，那你忙吧。”
“有事儿就说。”
“没，就是想跟你聊聊。”心情处于低谷，想找好兄弟聊聊，竟也不能如愿。想到此，沈沐歌顿时悲从中来，差点儿落泪。即便是硬生生忍住了，却也难免导致说话时带了些许哭腔。赶紧深吸一口气，说：“没事儿，你忙你的。”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
“喂？”沈沐歌说：“挂了吧。”
“是不是被欺负了？”周正问。
沈沐歌咬了咬嘴唇，没有立刻回话。
被欺负了吗？
当然。
自己被那个娘娘庙欺负惨了。
“**妈的！那男的谁啊？跟老子说，老子废了他！”电话里，周正怒吼出声。
“嗯？”沈沐歌愣了一下，赶紧解释：“哎呀，你想哪去了。什么毛病，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啊？老是自以为是的瞎猜。”
“呃……误会啊？那到底啥事儿？你说。”
“先不说这个，我有点儿好奇。你之前不是说睡了才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真心的吗？咋今天反应这么大？态度有点儿不对吧？”
“你懂个屁！”周正压低声音说道：“道理归道理，但要是睡了我闺女又想甩了，那老子可就没兴趣跟他讲道理了。”
“谁是你闺女啊！”
“行啦，说吧，谁欺负你了？”
“唉，我……我想去砸了那娘娘庙。”
周正没有立刻回话，稍微沉默，问：“在家没有？”
“在呢。”
“等着吧，我去找你，晚上喝点儿，到时候再说，挂了先。”
不等沈沐歌说话，周正直接挂了电话。
沈沐歌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给周杨发了条信息：“傍晚我爸过来，你就别来了。”
“收到，代我向岳父大人问好。”紧跟着的，是一个两百块的红包。“女婿的一点儿心意，给咱爸买点儿好吃的，不准不收。”
沈沐歌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个红包，没有收下。
——因为骨子里的那点儿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自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