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钟的时候，周正又打来了电话，问：“喝啤的还是白的？”
“啥都不能喝。”沈沐歌的声音慵懒，“经期不能喝酒。”
“啥期？”
“经期，月经。”
“呃……你也会……哈……咳，知道啦。”周正忍着笑，说道：“本来还想着买点儿菜让你下厨呢。得了，买现成的吧。嗯……大概五点前能到。”
“嗯，知道了。”说罢，懒得挂电话，手一软，任凭手机砸在床上，然后怪腔怪调的嘤咛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大头觉。
……
另一端，周正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令人骨头发酥的声音，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嘴一抽，低声骂了一句：“操。”这才挂了电话。
……
经期第三天。
虽然不是很痛了，可那种疲惫、酸痛、慵懒的感觉，仍然十分强烈。
如果不是“三急”之类的必要事情，沈沐歌绝对不愿动弹。
半睡半醒的眯了一阵儿，又被敲门声吵醒。
周正来了。
大包小兜儿的提了不少东西。
除了饭菜，还有红枣、红糖、姜片儿、鸡蛋……
以及一个热水袋。
不知道父子俩是不是心有灵犀，买的热水袋还是同款同色的。
“我去，不是吧？”周正审视着沈沐歌，满脸震惊，“这么憔悴的？”
沈沐歌翻了翻眼睛，慢悠悠的在沙发上坐下来，说道：“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痛经啊？”
“是啊。”沈沐歌回道：“痛死了。”
“你嫂子以前也很厉害，生了杨杨之后就好了很多。”周正笑道：“所以啊，赶紧生个孩子吧。”说话的时候，把饭菜放在桌上，一一摆开了。
沈沐歌掏出烟，点上一支，又把烟盒直接扔给周正，抽了两口烟，才说道：“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娘娘庙里的塑像跟我说话。它说：‘嫁入梁家，不然就会痛经痛到死。’”
周正把筷子放在沈沐歌面前，自己则开了一听啤酒。先灌一口酒，再点上烟抽上两口，才问道：“这事儿跟梁家有关系？”
“不知道。”沈沐歌皱着眉，“是因为知道娘娘庙村里有姓梁的，所以才胡乱做了个梦？还是那位娘娘托梦？痛经只是巧合？”说着，她摇头，叹气，显然是不能确定。
相信“托梦痛经”之说，肯定是有些荒唐，不够科学的。
但又有“托梦变身”的前车之鉴，这事儿，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
或许，尽信科学，也是迷信的一种表现形式吧？
周正虽然是个聪明人，可面对这种事儿，也是拿不准。犹豫了一下，说道：“真要是砸了娘娘庙，怕是后果会很严重。”
沈沐歌应了一声，说道：“有时候气急了，会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拼了命拉倒。”
周正看了看神色憔悴又决绝的沈沐歌的脸，犹豫了一下，说：“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要说遇到了事儿，鼎力相助，甚至是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可是……唉，抱歉，砸庙的事儿，我不能帮你。”
对于这样的回答，沈沐歌并未感到意外，轻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懂。”
“上有老，下有小啊。”周正叹气道。
“嗯，跟你说这个，不是想让你帮忙，就是……随便聊聊。”沈沐歌说着，凄惨一笑，又道：“万一……万一是在作死，并且真的作死了……你呀，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了，算是道个别吧。”
周正沉重叹气，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别凉了。”
“嗯 。”
吃过了几口菜，周正又道：“我觉得吧，过几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啥意思？”
“好了伤疤，未必忘了疼，但一定没那么恨了。”周正笑道：“不恨了，自然也就不敢拼命了。”
沈沐歌愣了愣，咋舌道：“好像还真是。”
周正喝了一口啤酒，美滋滋的哈气。“你呀，炸毛的时候，特狠。平时啊，特怂。”
沈沐歌皱起眉头，很是不满，“‘怂’的说法，过了吧？我是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好不好。”
周正笑一声，并不反驳。沉吟一会儿，才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大师？这事儿，太邪乎了。”
“不便宜吧？”
周正苦笑，“要钱要命？”
“要钱太多的话……跟要命也没啥区别。”
“你……”周正皱着眉头，瞅着沈沐歌，嘴里“嘶”了一声，张了张嘴，又闭嘴，最终叹气，“嗐，我发现啊，你这要死不活的劲儿，还真是……就像是……就特别的想让人狠狠的干一回！”
沈沐歌撇嘴翻白眼，“滚！”
“哎，说说。跟男朋友亲热……啥感觉？”
“想知道啊？你也找一个啊！”
“我找个屁啊我找。”周正猥琐的大笑，又急切的期待的问出了一连串的少儿不宜的问题。仿佛跟沈沐歌探讨那种事儿，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男人嘛，这么猥琐，不能说正常吧，至少不算稀奇。
沈沐歌也是了解周正的，虽然有些反感，却也是见怪不怪。而且，一想到周正嘴里提到的“男朋友”是他儿子，沈沐歌心底就会冒出来一股恶趣味的喜感。
不过……
这种恶趣味，以后有的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关于“大师”的事情。
“说正事儿。”沈沐歌板着脸，问：“找个大师帮忙要多少钱啊？”
“钱的事情你不用管，爸爸帮你出了。”周正说道：“你跟爸爸说说，都用的什么姿势啊？”
“哪买的菜？皮肚儿味道不错啊。”沈沐歌想起来周杨最喜欢吃皮肚儿了。等经期过去了，一定要给他做上一桌好吃的。这两天，可是多亏了他。
“问你呢，说呀。”周正递来一支烟，讨好的笑。“别误会，就是单纯的技术交流，不掺杂邪念的学术探讨。”
沈沐歌仍是无视，接过烟，又拽拽的让周正给自己点上，然后靠着沙发，慵懒的抽着。
周正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沈沐歌，猥琐的笑道：“你啊，刚才是要死不活的劲儿。现在嘛……特别欠。”说罢，笑容愈发猥琐的问：“你猜，你欠什么？”
“不知道！”沈沐歌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我教你啊。来，跟我读，次奥……”
“滚！”沈沐歌哭笑不得的抬脚轻踹了一下周正的大腿。
她穿的是拖鞋，踹的时候脱了拖鞋。
周正强忍住了一把抓住她那白嫩小脚的冲动，眼睛里满是喜爱的盯着那双小脚，酸溜溜的说道：“这小白菜，真是……唉。那头猪人品咋样？对你好吗？”
沈沐歌抿嘴笑道：“很好啊。”
“唉，好就行。”周正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沈沐歌的脚上移开，又收了猥琐的表情，认真道：“不管咋样，好好的享受人生，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喜欢……爸爸给你准备嫁妆。”
“谈婚论嫁还早。”沈沐歌说着，又苦涩一笑，道：“万一又变回了男人呢？”
“那你到底想不想变回男人啊？”
沈沐歌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周正话里的意思，脸颊顿时红了。“想不想的……我做不了主啊。”
“我觉得吧，如果可以选，你还是别变回去了。”周正叹气道：“不然啊，你男朋友会很伤心的。”
沈沐歌沉默了下来。
“如果只是一个月疼上几天的话……”周正放下筷子，点上一支烟。看着沈沐歌，说道：“不至于拼命吧？更何况，以后生了孩子，大概率会减缓疼痛的。”
“要是不见缓呢？”
“那就多生几个。”
“……”沈沐歌呼出一口气，笑道：“打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要这么劝我了，对吧？”
“啥计划？就是闲聊，聊到哪算哪。”
“呵，你说不能帮我，就是要泄我的劲儿，又提我男朋友，就是想让我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至于找大师的话，就是拖延。”沈沐歌笑道。
周正摆出了一副冤枉的样子。“你高看我了，我可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是吗？我猜……接下来，你会引导我认为‘砸了娘娘庙，可能会连累了我男朋友’。对吧？”
“变身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聪明了。”周正笑道：“以前啊，你可没有这么高的智商。”
沈沐歌翻了翻白眼，道：“以前是懒得揭穿你。”
“呦呵，小瞧你了？”
“嘁。”
“砸了娘娘庙，真的有可能会连累了你男朋友，还有你爸爸我。”周正说道：“我劝你谨言慎行。”
沈沐歌皱了皱眉，说道：“再说吧。”被痛经折腾的心力交瘁的她，没心思想事情。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饱喝足之后赶紧回屋里躺下。
把周正的套路给揭穿，也是不想让他再费心思了。
其实，她心底十分认可周正的意见——或许也因为打心底里认为周正是个聪明人，所以会自然而然的认可他的意见。总之，如果彻底得罪了娘娘庙里的那位，连累亲近之人的可能性会很大。
“回头给你干妈打个电话。”周正说：“她怕直接给你打电话会显得太黏人，招你烦，所以才给我打了电话。唉……她和你一样，也没个孩子，忽然认了个干女儿，应该是真的很关心你。”
“你还有脸说。”沈沐歌没好气的怼道：“要不是你，能多出来这么一个干妈？”
“你这话说的。就算没有我，她李素兰也不会凭空消失啊。”周正嘴硬道：“给你认个干妈，是为了给你创造报仇的机会。”
“报啥仇？”
“绿帽之仇啊。”周正义愤填膺的说道：“此仇不报，枉为男人啊！我建议你现在先虚与委蛇，等到结婚那天，让她给你包一个大红包，然后再告诉她真相。哼，她肯定能气死。”
这……
好卑鄙阴损的主意啊。
周正啊周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呢。
你是担心我再脑子一热去招惹娘娘庙，所以才说这些的吧？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更不敢随便“惹事儿”了。对吧？
沈沐歌心里如此想着，看着周正，心里一阵感动。必须承认，周正虽然贱兮兮的，却也是真兄弟。轻声笑了笑，沈沐歌说道：“好主意。”
周正又道：“对了，说起红包。你让我见见你男朋友，我给他包个大红包。咋样？”
算了吧，我怕你在李素兰之前被气死了。
沈沐歌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是真的拿不出手吧？”周正皱了皱眉，做恍悟状，“噢，我懂了。你其实看不上他，又扛不住他死缠烂打，所以心一软，妥协了……现在又后悔了……”
沈沐歌很不想搭理周正。
这家伙是真的很喜欢想当然的瞎猜。
“我就知道！你呀你呀！妇人之仁！这事儿咋能……唉，算了，生米煮成熟饭了都。先谈着吧。”周正叹气连连，一副气恼又无奈的样子。抽两口烟，见沈沐歌不搭理自己，没有任何上套儿的意思，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
这小丫头……
好像真的变聪明了。
以前的她，可是很容易上套儿的。
至少，以前啊，只需要胡乱的妄加论断几次，她肯定会忍不住用真相来怼人。
现如今啊……
瞅着沈沐歌这副要死不活的“死出儿”，周正啼笑皆非。
仔细想想，即便是以前，只要不是情绪激动，沈沐歌大多时候好像都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特别是离婚之后，很多事情，她都看开了。人家是难得糊涂，她是经常假装糊涂。人家是躺平，她是装死。
这样的性子也挺好。
就算是一时激愤动了拼命的念头，但只要冷静下来，总会很安分的。
如此，当“爸爸”的，也就放心了。
再看沈沐歌那俏生生的慵懒的模样，周正忍不住笑了。
“笑啥？”沈沐歌问。
“唉，我要是真的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周正是真的喜欢女儿，他自己都觉得，如果有女儿，自己一定会是个“女儿奴”。
“简单，让杨杨去娘娘庙里拜一拜。”沈沐歌开玩笑道。
“算了吧，不至于。”周正笑道：“唉，只能寄望于将来杨杨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了。好歹儿媳妇也算是半个女儿嘛。”
沈沐歌闻言，心里一紧。
这老小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点我呢？想让我当他儿媳妇？
还是怀疑我勾搭他儿子了？或是担心我勾搭他儿子？
猜不透。
所以干脆假装糊涂。
闭上眼，靠着沙发，轻声叹气。
“唉……浑身难受。”沈沐歌说道：“你赶紧吃，吃完赶紧走，我得躺床上去。”
“你这话就是赶人了，我还吃个屁啊我。”周正苦笑，看着脸色憔悴的沈沐歌，说道：“就这样吧，你早点儿休息。我撤了。”
“行吧，不留你了。”
周正正要走，回头看到桌上的饭菜，又回来了。“你去睡吧，我帮你收拾了，回头带上门。”
“那行。”沈沐歌也不客气，直接回了房间。
周正把剩菜剩饭放进了冰箱，冲着卧室喊了一声，“我走啦。”
出了沈家家门，周正骑上封闭三轮车，溜溜达达的回家。又想起女儿的事情，顿时满心的遗憾。这辈子，没能有个女儿，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
自己长得这么帅，媳妇也漂亮，要是能“合伙儿”生个女儿，肯定是个小美女。
像沈沐歌这样的小美女。
唉，没办法。
以前是政策不允许生，现在让生了，年纪不允许了。
至少杨诗画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骄傲又喜欢享受的女人，不喜欢生孩子，也不喜欢带孩子。
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周正看到一个父亲把女儿高高举起，站在桥边看风景。女儿高兴的拍手大笑，奶声奶气的喊声，让人听到骨头都酥了。
唉……
周正沉重的叹气。
有时候，他真的想过找个女人生个“私生女”。
可是……
胡思乱想这到了家。
儿子在儿子的房间里学习，媳妇在媳妇的房间里刷番剧，自己便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守着空荡荡的床，拿起床头的卫生纸……
天亮的时候，掐着点儿出门儿。
刚出了小区大门儿，感觉到不对劲儿。
下了车查看，发现前轮车胎没气了。
“操。”周正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辆山地车在旁边停下。“爸？咋了？”
是儿子周杨。
“没气了。”
“啊？”
“车胎没气了。”
“哦。”周杨干笑一声，“要不要我帮你推车？”
“不用，走你的吧。”
“好吧。”周杨骑车走了。
周正踹了踹车胎，正要去门卫那里借打气筒，忽然又被人叫住。
“周正！”
周正看过去，一辆宝马靠边停下。驾驶位上，李素兰笑着说道：“正想着会不会遇到你，还住在这儿呢？”
“等我买了别墅，就遇不到了。”周正开玩笑道。
“哈哈。”李素兰笑了一声，看一眼骑着山地车的周杨的背影，“那谁啊？”
“谁？”
“刚跟你说话的那个。”
“啊。我儿子，周杨。”
“看着有点儿眼熟。”
“应该是因为他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帅。”
“哈哈哈，应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