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沈沐歌跟周杨沿着清水河畔往北而行。
原本，沈沐歌打算请周杨吃顿好的，可惜周杨说要回家陪父母吃饭。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颓废样子，沈沐歌有些心疼。
如果尊严和信心被打击的太狠，情绪低落便是理所当然的。
想来，这次的考试成绩，肯定是一塌糊涂。
唉，承受力这么差，要是哪天知道了真相，不会直接崩溃吧？
沈沐歌很担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柔声细语的安慰：“这次考不好，下次再考就是了。实在不是学习的料，大不了咱们一起摆地摊儿，总是饿不死的。”
这番话，颇有些相濡以沫的美好。
周杨听了，更加的百感交集。看向沈沐歌，迎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尽是酸楚。
下次吗？
很多事情，没有“下次”，只有“下辈子”。
下辈子，绝对不要再跟你做兄妹了！
深吸一口气，周杨强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微笑道：“嗯，你说得对。”又注意到沈沐歌略显憔悴的容颜，想到她还处在经期，担心她走太远了累着。刚好看到了路边的长椅，便道：“坐下歇会儿吧。”
“嗯。”
沈沐歌首先在长椅上坐下，之后瞥了一眼后坐下的周杨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竟然足足有一人宽。
几个意思啊这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吃干抹净要始乱终弃了呢！沈沐歌心里很是不满的吐槽了一下，然后故意朝着周杨这边翘起二郎腿，点上了一支烟。转念想到周杨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肯定是生不出别的心思，又暗暗叹气，懒得跟他计较了。
“考了多少分啊？”沈沐歌问。
周杨苦笑，回道：“很不好。”
“呃……很不好是多不好呀？总不能是个位数……”注意到周杨脸色难看，沈沐歌嘴角抽搐。“真是个位数啊？”
周杨尴尬的低下了头，瞅着自己的运动鞋。视线斜了一些，看到了沈沐歌那只翘起来的穿着水晶小凉鞋的脚。
粉嫩嫩的小脚，圆润可爱的脚趾头，精致的犹如粉雕玉砌。
周杨怔了怔，忽然脸一红，急忙把视线移开，心中更是自责不已：周杨啊周杨！你在想什么？她可是你亲妹妹啊！那种事，别说做了，就是想一想都是大错特错，禽兽不如！
“唉……”
沈沐歌轻声叹气。
她觉得周杨考试考的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毕竟周杨原本就是个超级学渣，如今又陷入了“早恋”的泥潭，每天满脑子里肯定尽是男欢女爱、少儿不宜，能考好才怪呢。
犹豫了一下，沈沐歌伸手握住了周杨的手——最多就是这样了！女人嘛，还是要矜持一些才好。不然，会有“放浪形骸”的嫌疑——至少在肢体接触上，不能过于主动。
“没关系的。”沈沐歌轻声安慰周杨。
周杨看着沈沐歌的手，很想反手握住，又觉得应该避开。感受着那只白嫩柔软的小手上传来的温度，周杨心乱如麻。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戏弄自己呢？
为什么老爸要对不起老妈呢？
为什么……
为什么那李素兰非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呢？
也许……
有些事情……
如果不能改变，那就不该知道。
周杨这样想了想，又自责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自己竟然认为“不该知道”……
真是个畜生！
沈沐歌虽然不知周杨到底在想什么，可通过他的表情变化，也猜出了此时的他心中定然是波澜起伏的。
毕竟，在这种优美静谧的环境下，女孩儿这么主动……
换作以前的自己，肯定会直接来个饿虎扑羊！
男人嘛，大多都是这样的。
更何况周杨年轻气盛，精力十足……
自己又是个人间尤物……
沈沐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腿，再瞄了一眼脸色微红的周杨，然后看似不经意的把手臂搭在椅子的靠背上，轻轻的晃了两下。
还好，靠背很牢固。
待会儿如果周杨冲动的凶狠的亲过来，应该不至于把靠背靠坏了。
就是天色还不算太晚。
河边的行人还不少。
万一周杨想要动手动脚，会不太方便。
当然了，自己的月经还没彻底干净呢，他就算想要，也得忍几天。实在是忍不住……顶多只能用手了。一想到周杨那副猴急又要不成的样子，沈沐歌就有点儿忍不住的想笑。
到时候，是在外面啊？还是在家里呢？如果在家里，是在床上呢？还是在沙发上呢？
“那个……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周杨忽然挣脱了沈沐歌的手，然后看也不看沈沐歌，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沈沐歌愕然看着周杨的背影，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
这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有点儿侮辱人呢？
眉头紧锁的想了一会儿，沈沐歌猜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这小子移情别恋了？
可能性不大。
毕竟，就算是要移情别恋，也该先得手了再移吧？
嘶……
该不会是知道了真相吧？
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沈沐歌颓废的仰靠着长椅的靠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因为知道了自己就是林泉，所以恶心的连自己的手都不想碰了，更不可能吻别什么的了……似乎就是这样的。
是周正告诉他的吗？
肯定是！
要不要给周正打个电话问问？
思来想去，又作罢。
算了。
这样也挺好。
本来就应该这样。
真是个傻\逼。
竟然对好兄弟的儿子有非分之想……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周杨就是单纯的认为之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太丢人，所以落荒而逃了。年轻人嘛，哪有不爱面子的。像他爹那种厚颜无耻的家伙，有时候也会死要面子的。
沈沐歌心中胡乱想着，没精打采的回了家。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沐歌就起了床。
摆摊儿的生活，又开始了。
文化路口。
七点五十分。
周正叼着一支烟，站在沈沐歌的煎饼摊儿前，瞅着她，皱眉道：“身子没好利索就别出来摆摊儿了呀，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说着，递给沈沐歌一支烟。“呐，提提神。”
沈沐歌接过烟点上，问：“吃早饭没呢？”
“没呢。”
“吃煎饼不？”
“好。”
“问你个事儿……”沈沐歌还是想问问周正是不是告诉了周杨真相。可话一出口，又改了心思。还是别问了。如果真的告诉了，那……周正不提，周杨也不说破，自己何必多此一问呢？那些尴尬的“恋爱”故事，就假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如果只是自己想多了，那这一问，很可能就是画蛇添足。呼出一口气，沈沐歌说道：“户口，好上吗？”
“你的吗？”周正说道：“我一直在帮你问着，就是没有硬关系，不好办啊。”
“我干妈说能帮我办。”沈沐歌说。
“真的假的？那可太好了。”周正笑道：“要是户口安上了，有了身份证，就可以上班了。总比一直摆地摊要好。你呀，这细皮嫩肉的，也不适合干粗活。”
“还不一定能办成呢，不能高兴的太早。”提及身份证，沈沐歌的心情好了许多。“上班也没啥意思，未必有我摆地摊儿好。现在又上了粥，很赚钱的。”
“唉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周正从沈沐歌的三轮车上拿起一杯装好的豆粥，插上吸管，尝了一口。“还不错嘛。就是太累了吧？”
“也还好。”
“赚钱应该不少赚，可还是太累了，没必要。”周正说道：“不如回头在我们公司里给你找个事儿干干。”
“拉倒吧，就我这学历，干不成。”
“干保安还是可以的。”
“也是。”
“算了，不好。”周正说道：“保安就是个受气的活儿，我可不舍得让我宝贝闺女被人欺负。嗯……要不，保洁吧，拖拖地，打扫一下厕所，也累不着，工资也还好。”
沈沐歌给了周正一个白眼。
“嘿，你别小瞧了保洁。我们公司的保洁，跟外面的不一样。”周正说道：“我们公司老总有洁癖，很重视卫生。所以啊，保洁的工资真不低的。”
沈沐歌把摊好的煎饼递给周正，说道：“我也有洁癖。”
“啥时候有的？”
“刚有的。”
“嘁。”周正笑了笑，看了看时间，道：“得了，爸爸去上班了。”
“去吧去吧。”沈沐歌连声说道。
“来，香一个。”周正厚颜无耻的把自己的脸递了过去，待看到沈沐歌搓手，赶紧跑了。
算你跑得快！慢一点儿大耳巴子招呼你。
沈沐歌心里嘀咕着。
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
打人不打脸啊。
哪能真的扇周正嘴巴。
刚打发走了周正，抬眼看到了不远处正走过来的梁其峰。
梁其峰正好看过来。
沈沐歌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然后又觉得不妥，便再度把视线转回去，冲着梁其峰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毕竟之前他帮过忙。
“峰哥，上班啊。”
“早。”梁其峰来到煎饼摊前，“一张煎饼，加两个鸡蛋。”
“好嘞。”
“生意咋样？”
“凑合。”
“能月入过万吗？”
“哈，暂时还不行。”
“我给你个月入过万的机会啊。”梁其峰不喜欢拐弯抹角，打算直奔主题。
沈沐歌愣了，茫然看着梁其峰。
梁其峰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他扶了扶眼镜，说道：“冒充我女朋友，一天给你五百。”
沈沐歌杏眼圆睁，满脸质疑。
冒充女朋友？
这种青春偶像剧里才有的恶俗桥段儿，自己竟然也会遇到？怎么感觉像是在扯淡呢？
怕沈沐歌误会，梁其峰又道：“没有亲密行为，更不用陪睡。”拿出手机，先把煎饼钱付了，然后打开微信二维码，对着沈沐歌，“可以先加个微信，你考虑好了，再联系我。”
沈沐歌瞄了一眼梁其峰的手机，又压低了视线继续摊煎饼。“这事儿啊……爱莫能助，你找别人吧。”
梁其峰有些意外，没想到沈沐歌拒绝得这么干脆。
收回手机，道：“怎么？嫌少？其实不少。毕竟，你上班那天，一应消费，都是我买单。”
“不是钱的事儿。”沈沐歌说道：“我有男朋友，不方便接你这活儿。”想到周杨，沈沐歌心里难免一阵苦涩。
周杨到底知不知道真相呀？
还是单纯的就是因为考的太烂所以心情不好呀？
不管咋说，他“男朋友”的身份，还是要拿来用一用。
沈沐歌有些怀疑梁其峰是不是看上自己了，所以用了这么狗血的一个借口来骗自己，试图像偶像剧里那样弄假成真……
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吧。
“公是公，私是私。”梁其峰竟然并没有在意。“就是一起演戏而已，待遇丰厚。你可以先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万一他同意呢？”
煎饼好了。
梁其峰拿上煎饼，笑道：“明天我会再来。”说罢，转身走了。
沈沐歌斜眼瞅着梁其峰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眉头也是皱起来的。
她发现，自己特别反感梁其峰。
这家伙……
又装，又拽。
令人厌恶。
嘶……
话说回来，偶像剧里，男女主一开始大多也是相互瞧不上眼，然后随着剧情的发展，忽然来了电……
难道说，接下来的剧情，会是王子爱上灰姑娘？
不不不。
绝无此种可能。
谁家王子会开着杂牌车啊。
至少得是玛莎拉蒂、保时捷卡宴、阿斯顿马丁啥的……
——吊丝对于豪车的概念，仅限于此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沐歌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古城。
至于可能被甩的事情……
唉，无所谓！
这事儿，有经验。
沈沐歌赌着气愤愤然想着。
忽然，警报声响了一下。
随后是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重要通知！重要通知！从即日起，不准继续占道经营，违者重罚……”
下达“重罚”通知的，不只有文化路口，还有古城里。
……
东西走向的工业大道。
好似是一条切割线。
道路以南，是厂区和农村。
道路以北，是开发区和市区。
沈沐歌递给包哥一支烟，愁眉苦脸的瞅着空旷宽广的大路，说道：“这地方能行？”
“先凑合着吧。”包哥点上烟，叹气道：“到处都撵得厉害。”说着，打开了车厢的门，开始挂包。“这不是来了新领导嘛，总得让人先烧三把火不是？”
沈沐歌想起了之前周杨提到的新来的一把手要治理清水河的新闻。苦笑一声，嘟囔道：“唉，可烧死我了。”
“哈哈哈。”包哥大笑，正要说话，转眼看到前面不远处开过来的一辆三轮车，乐了，喊道：“你也跑过来啦？”
是卖衣服的大姐。
大姐停下车子，也不着急摆上，先骂了句娘。再看看荒凉的工业大道，说道：“实在不行啊，回头找个班儿上拉倒。工地上打打零工，也饿不死。”
提到上班儿，沈沐歌自然想到了李素兰说要给自己上户口并且安排工作的事情。
希望那位“干妈”真的能办成吧。
不然啊……
沈沐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周杨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了，那这部手机……应该还了他。
当“叔叔”的，哪能要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不过已经用过了，再还“二手”的不太好，不如直接把手机钱给他。
哎呀，为啥总是往最坏的方向想呢？
也许就是自己在瞎想，根本就没有露馅儿呢。
可是……
心总是悬着，感觉真的很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
生意又好像眼看着看不成了。
地摊儿要是摆不成，干啥去呢？
开店吗？
怕是挣得不够房租水电。
又想起了梁其峰提到的事儿。
一天五百……
很诱人。
但是……
一想到梁其峰那又拽又装的样子，沈沐歌就反感的不行。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
万一这里生意也还过得去呢？
毕竟，这里是工业大道，很多打工的牛马会从这里经过。
沈沐歌提一口气，重新抖擞了精神。
人生嘛，总是如此，常常不如意。
习惯就好了。
如果生活不够美好，那就更应该努力的乐观面对。
否则身体遭了罪，心灵还要承受折磨。
不过，乐观终究是不能当饭吃。
熬到下午四点多，竟然都没开张。
沈沐歌郁闷的收摊儿。
包哥说道：“再等会儿啊，牛马该下班儿了。”
“今天有事儿，得早点儿走人。”
事儿也不大，就是赶在周杨放学回家之前找到他，问问他手机多少钱买的好把钱给他——或者单纯的就是想见见他。
紧赶慢赶，终于没耽误。
刚打开了山地车锁的周杨，看到一辆三轮车停在了旁边，抬头便看到了沈沐歌。愣了一下，周杨微微一笑，说道：“昨天……对不起啊。”
“嗯？”沈沐歌有些意外。
周杨觉得，即便不能成为恋人，自己也是她哥哥，怎么能给妹妹甩脸子呢？
昨天就那么走了，着实有些过分。
虽然心情仍旧十分的压抑，却还是硬挤出笑脸。
周杨故作轻松的说道：“没吃饭吧？走，哥请你吃大餐。”
沈沐歌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平稳落下了。
因为周杨自称“哥”，而没有叫“叔叔”。
显然，之前多虑了。
看来呀，他昨天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所以心情很恶劣，今天应该是好多了。虽说看起来还是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意思，但都是小事，好好哄哄就是了。
年轻人啊，情绪不稳定。
他爹以前也是这样的。
仰着脸看着周杨，沈沐歌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别出去吃了，不实惠。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身子好了？”
“嗯。”沈沐歌笑道：“走，先去超市买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