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等待”出来，沈沐歌好奇的对梁成冰说道：“这种地方，女人免门票不稀奇，咋还免酒水啊？”
出门的时候，她没看到梁成冰付账，也没有人来找她们要账。
梁成冰笑着说道：“你不知道？这里有个规矩，女人免票，美女免酒水。咱俩长得足够漂亮，所以酒水免费。”
“呃……”沈沐歌有点儿不敢相信。
“哈哈哈。”梁成冰大笑。
夜已深，梁成冰却没有回家的意思，而是叼着烟沿着长征路散步。
从这里往北，一直到与文化路的交叉口，就是师范学院了，所以沿街可以看到很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莫名的，整条街道都透着一股子年轻的气息。
走了一段儿路，梁成冰忽然说道：“我妈就是师范学院的学生，她死之前，还去了一趟母校，跟我爸在这里见了最后一面。”
“唉……”沈沐歌叹气。
梁成冰脸上挂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继续说道：“我妈从来不恨我爸，也不许我恨。可是……每次见了我爸，我都有点儿压不住火气。”
沈沐歌沉默着。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迟疑了一下，沈沐歌说道：“也许不是简单的火气，而是怒其不争，愤其不为。”
梁成冰听到这话，看向沈沐歌，开玩笑一般说道：“是不是所有的私生子都会有这种情绪？”
沈沐歌迎着梁成冰的眼睛看过来。
彼此都没有说什么。
片刻又各自看向前方。
沈沐歌轻声问道：“你爸对你好吗？”
“凑合吧。”梁成冰说道：“好不好的，每个人所理解的标准不同。”
“年长的人，大多都会有点儿迷信，你也不用太在意了。”沈沐歌试着引导话题。
梁成冰苦笑，说道：“有点儿？真要是有点儿，也就无所谓了。这世道，没见过几个一点儿也不信邪的人。可像我爸那样信得特别严重的，也是少见。”
“夸张了吧？能有多严重啊？”沈沐歌说道。
“就……唉，算了。”梁成冰叹气。
沈沐歌心里失望，脸上露出淡然的笑。“真要是觉得不痛快，说出来会好受点儿。”这话之前说过，没啥用。意识到这一点，沈沐歌又补充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散散步，也许能让心情好一些。”
梁成冰没有立刻回应。
有些话题，确实不方便说。
尽管她从来就不相信老梁说过的那些离谱的说法，可是……
老妈信啊。
也不知道老梁到底给老妈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睿智的老妈相信那些邪乎的事情。老妈还郑重其事的警告过自己，说关于梁家的事情，不论信不信，都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见梁成冰沉默不语，沈沐歌心里有点儿急了。
略一沉吟，沈沐歌问道：“你姓的这个梁，跟娘娘庙村的梁家，有关系吗？听说娘娘庙村有好多姓梁的。”
梁成冰笑问：“你干妈没跟你说过？”
沈沐歌摇头。
梁成冰又是一笑，说道：“我爸就是娘娘庙村的人，我不算。”
“呃，也算吧。”
“不算，那里从来就不是我家。”
“呵呵……好吧。对了，我问你啊，娘娘庙村……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村子里真的有个娘娘庙吗？”
“是啊。”梁成冰说道：“听说那娘娘庙，有几百年历史了。”
“真的假的？要是真有几百年历史的话，肯定早就被圈起来卖票了。”
“历史是有那么长，就是后来破四旧的时候砸掉了。”
这条信息，沈沐歌从周正那里早已悉知。
“哦，翻盖的呀。”沈沐歌接了句话。
“是啊。”梁成冰笑了笑，说道：“我听我爸说，当时主持重建娘娘庙的，还是他。甚至，就连娘娘塑像的模样，也是他定下来的。”
沈沐歌品着梁成冰的话，敏锐的捕捉到了信息点。“啥意思？以前那位娘娘的塑像和现在不一样啊？嘶，这可就有点儿奇怪了。神仙的模样，还能随便改啊？”
梁成冰摇了摇头，说道：“娘娘庙里供奉的娘娘，不是神仙。”
“啊？那是？”
“那位娘娘，其实是梁家的一位先人。”梁成冰说道：“具体是哪位，我就不清楚了。”
沈沐歌谨慎的回应道：“供奉先人，也不奇怪的。”
“是啊。”梁成冰续了一支烟，深吸一口，道：“走，去学校里转一圈儿吧？这个点儿，应该能遇到不少情侣。”
沈沐歌闻言，愣愣的看着梁成冰，说道：“没想到冰哥竟然也是这种人。”
“‘也’是？”梁成冰笑了，“还有谁啊？”
“呃……”沈沐歌迅速找到了背锅侠，“我爸。”
“哈哈哈。”梁成冰大笑，之后说道：“人嘛，偶尔猥琐一些，会很有趣。只要别太过分就好了。”又很肯定的说道：“一个特别正经的人，一定也是个特别无聊的人。”
这话说的……
让人很难认同。
因为一旦认同了，就要作出一个艰难的选择。“那你说，我是该做个正经又无聊的人，还是该做个不正经而有趣的人？”
“哈哈哈。”梁成冰又一次大笑，并且抬手搂住了沈沐歌的肩膀，一点儿也不在意胸在沈沐歌肩头蹭来蹭去的。“你正不正经，我不知道，但肯定很有趣。”
沈沐歌斜眼瞄了瞄梁成冰胸口的一片雪白，艰难的移开视线，提醒自己：套她的话，才是此行的根本目的。
至于别的……
好像也不是不能顺便一下。
于是，她移回了视线，说：“冰哥，你皮肤真好。”
梁成冰斜眼看了看沈沐歌，抿嘴笑道：“跟你比可差不少。”说着，拿起沈沐歌的手，轻抚两下。“又白又嫩又滑溜。”
“还好。”沈沐歌对自己的皮肤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
被梁成冰这么轻抚，莫名感觉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收回了手，找了个话题：“这条街上，年轻人真多啊。”
“是啊，大学附近嘛。”说着，梁成冰收回了搂着沈沐歌肩膀的手，然后双手插兜，慢悠悠的闲庭信步。
越往前行，年轻的大学生越多。
有三五成群的，有成双成对的，也有形单影只的。
沈沐歌总感觉大多男生不仅帅气，还很阳光；大多女生，不仅时尚，还很漂亮。也许是因为这里朝气十足，活力满满，让人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不像别的地方，暮气严重，死气沉沉，让人倍感压抑。
俩人结伴走进了大学校园。
特意调暗的路灯下，影子被拉的很长。
看着地上的两个影子，沈沐歌忽然想起了前妻李素兰。
有那么一段时间，偶尔的傍晚，自己也会与李素兰一起在月老祠外的跑道上踩着月色散步。那个时候的她，以为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为即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梁成冰忽然说。
“有吗？”
“呵……”梁成冰转身，倒退着走，盯着沈沐歌的眼睛，说：“像是个同龄人。”
沈沐歌有些心虚，却还是忍着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假装淡定的说道：“我呀，早熟。”
梁成冰依旧倒着走，依旧看着沈沐歌，片刻，才说道：“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梁成冰念了一句，又笑道：“不然啊，我们应该会成为特别好的朋友。”
沈沐歌笑了笑，说道：“现在也可以呀。”
梁成冰摇了摇头，转身，举起手臂伸懒腰，大喘气道：“你是我朋友的干女儿，我不能对不起我朋友。”
“对不起？”沈沐歌有些莫名其妙。
“你觉得我那个侄子，咋样？”梁成冰的这个问题特别突兀。
沈沐歌皱了皱眉。
梁成冰笑一声，说道：“就是小峰，梁其峰。我觉得吧，你要是能做梁家的媳妇，挺好。”说罢，又苦笑道：“下午的时候，我爸去相思意找我，闲聊一阵儿，提起了小峰的婚事。那孩子，一直也没谈过对象，家里人很担心他是不婚主义。”
沈沐歌皱眉不语，说道：“不婚就不婚呗，又不是皇位没人继承了。”
梁成冰听出了沈沐歌语气里的些许不快，看了她一眼，笑道：“开个玩笑，别当真。我爸让我给小峰介绍对象，刚才忽然就想起了你。”
“我有对象。”
“唉，你那个对象啊，他还是个学生，将来肯定会在万花丛中过。”梁成冰抬手指了指暗处长椅上搂搂抱抱的情侣，又指了指前面牵着手散步的一对儿，说：“有些事情啊，你不要太当真了。”显然，她一点儿也不看好沈沐歌和周杨的恋情——毕竟俩人是师兄妹啊。虽然提及梁其峰是临时起意，可此时仔细想想，要是小峰能横插一脚，对于他们仨，未必不是好事。“小峰那孩子，挺好的。”
沈沐歌忽然想起了那个离奇的梦。
嫁入梁家……
她警惕的看着梁成冰，小心的问：“你很希望我嫁入梁家吗？”
“也没有很希望。”梁成冰随意的说道：“只是觉得小峰那孩子也还行。至少，你嫁了他，就不用再辛苦摆地摊了。”
沈沐歌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吧……这就好比做生意。嫁给有钱人，如同只有一单性价比很高的大客户。维护大客户，未必轻松。我还是喜欢薄利多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像极了要立志下海，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摆地摊儿的话，挣得虽然少，但我不用看客户脸色，大不了就不卖给他。”这么解释，好像也没能“上岸”，还在海里飘着呢。
好在梁成冰听懂了沈沐歌的意思。
笑一声，梁成冰说道：“我赞同你的观点。不过小峰真的很好，你别看他平时拽拽的，其实心眼儿很善良吗，看不得人间疾苦的那种。”
正说着，手机忽然响了。
梁成冰拿出手机，笑道：“你干妈。”接通电话，道：“喂，咋了……”脸色忽然变了一下，“啊？在哪？好！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她看着沈沐歌，满脸愁容的说道：“你干妈出车祸了。”
“啊？”沈沐歌大惊。
虽然曾经恨不得李素兰被车撞死，可是……
沈沐歌脱口问：“严不严重？人在哪呢？”
“走。”梁成冰没有说别的，拉住沈沐歌的手，匆匆离开师范学院。
……
市第四人民医院。
外科住院部。
腿上打着石膏的李素兰正躺在病床上，小声跟医生说着话。
“后悔了。”李素兰说道：“打石膏也太过了。”
“骨折哪能不打石膏啊。”医生脸上带着微笑，又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你可别乱发挥，按照计划来就好了。还有，你说话小心一些，别把我给害了。要不是冰哥的面子，说啥我也不能帮你干这事儿。”
“放心放心。”李素兰笑道：“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
“红包就算了，自己人。”医生的笑容灿烂了许多，“行，估计快到了，你在这躺着吧。记住，要表现得很疼。”
“明白。”
医生出了病房。
一个护士看到医生，凑上来，俩人并肩而行。
“我说，啥情况？”护士问。
想要把戏演好，当然需要一个护士来配合。这位，就是打配合的护士。
“嗐。”医生苦笑，道：“有钱人试探干女儿的品性呢。我看呀，就是吃饱了撑的。”
护士斜了医生一眼，说道：“这种事情，你也敢答应，是真不怕丢了工作啊？”
“我有啥办法，冰哥开口了。”
“唏，你是不是对那个冰哥有想法啊？”
“别逗了，她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医生趁人不注意，在护士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又迅速撒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别乱说话，梁家人，咱可得罪不起。”
“嗯，我明白。”
俩人说着，进了电梯。
走廊上空落落的。
不像一院那样生意兴隆，四院的效益很差。
平时看病的人不多，住院的人也少，又是大晚上的，住院楼这边自然是有点儿冷清。
半个小时后，电梯门开了。
沈沐歌跟着梁成冰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刚走两步，梁成冰的手机又响了。
接过电话说了几句，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
“咋了？”沈沐歌问。
“我爸住院了。”
“啊？”
“在市一院。”梁成冰皱着眉头，想了想，当机立断。“沐歌，你干妈这边，你能不能帮忙照顾下？”
“啊？我……我这……”
“我爸脑溢血。”梁成冰的语气中带着急躁，“我必须赶紧过去。”说着，又进了电梯，跟站在电梯外面的沈沐歌说道：“你有空就照顾下，没空就……再说吧。”
电梯门关了。
沈沐歌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金属门。
再说吧？
咋再说啊？
真是……
唉，先去看看吧。
也不知道撞成啥样了。
万一很轻或是很重，根本不需要照顾呢？
好像说的是11号床……
沈沐歌瞅着门牌，很快找到了李素兰。
“干妈。”
李素兰听到这声喊，心里咯噔了一下。
毕竟还没这么演过戏呢，心里紧张在所难免。
看到满脸担忧的走进病房的沈沐歌，李素兰立刻就开始后悔了。
假装出车祸，再假装患了绝症……
真是瞎折腾！
自己咋就能轻易的听了冰哥的安排呢？是不是太冲动了？就像当年离婚的事儿……
这么折腾，搞得好像有亿万身家要找合适的继承人似的。
太荒唐了。
不过……
要把干女儿当亲女儿对待，更深入的了解一下她的品性，也是很有必要的。办法虽然有点儿折腾，但应该也是有效的。
一想到“亲女儿”，李素兰心里就有点儿小激动。
也许，想要个孩子的“梦想”，终究会实现的。
唉，当初如果小心一些，没有流产的话，自己的孩子，应该也会像沈沐歌一样漂亮可爱吧。
或许不会。
毕竟，女儿像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