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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沙铺满芭蕉树集丛的一块阴凉之地。一汪温润的清泉,倒映着白云浮动的蓝天和摇曳的芭蕉叶。米杰尔俯下身,从泉水里捧起一片饮去,凉爽的泉水汩汩流过喉头,他感到十分舒服。
大芭蕉叶下坐着五个妖精,粉色卷发的丽、蓝色波浪头的博、黑色短发的乌塞、紫色长发的妮,还有那个左脸颊印有蝴蝶纹章的绿发妖精迪克。五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一起堆在一旁。
他们一伙步行了一夜,妖精依靠自己独有的感应能力,找到了这块绿洲。乌塞建议到傍晚不那么热的时候再启程,一伙人都同意这个意见,大家都很累了,不一会儿便都沉沉睡去……
一眨眼功夫,米杰尔被丽轻轻唤醒,夜色横扫沙漠大地,凉意弥漫,一弯弦月定格在无星的漆黑夜空上。五个妖精背上驮着大包裹行走在沙漠里,米杰尔跟在最后。月亮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在米杰尔眼中,除了身边的妖精们和脚下的沙粒微微发亮外,周围全部被黑暗吞没,很像是虚空真正的样子。
他们就这样在无边的黑暗中徒步行走。带队的是乌塞。只要曾经去过,妖精们就能凭借一种天赋的感应找到他们追寻的地方。
队伍静静走了一段后,妖精们开始聊起天来。走在米杰尔跟前的丽回头问道:
“说来,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米杰尔。”米杰尔没想到居然没有提及这点,自己觉得好笑。
“你来自什么地方?”
位于与伊达蒙岛隔着一片狭海的远方大陆上,同一伙妖精一起,米杰尔不再担心自己的消息会被学院的追捕队搜查到了。他久违地介绍自己的出身:
“我来自北方的伊达蒙岛,是那里的魔法学院维布吉昂的学生。”
“我听过那所学院,”丽前方的蓝发妖精博搭腔道,“我见过一个很厉害的宫廷法师,叫胡伦,就像你一样披着绿袍。那时候我在人类的首都爱登堡里代表我们的女王会见老国王,我记得他就在国王身边。夜里是人类的一个节日,据说要在夜空中放一束能够覆盖整个王城的大烟花,负责放烟花的就是胡伦。我们当时作为国王的客人跟随他们,我亲眼看见,胡伦只是举起那把弯弯曲曲的长木法杖,嘴里轻轻低吟,一把明亮却不刺目的白光凭空汇聚在杖尖。然后那道光咻地一闪,霎时飞到满天繁星中……”
“流星雨一样的上千朵烟花在整座城市上空绽放。”所有妖精异口同声地替博补完了最后一句。
“这个故事他已经对我们说过不下五十次了。”丽轻笑着说。
“你来热带大陆做什么呢?”博问道。
“我在找一个人,”米杰尔顿了一下,班尼斯那张对他毫无兴趣的脸浮现在心中,“一个叫班尼斯的人,是一个左眼白瞳的魔法师。”
“你跨越大陆来找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博接着问。
米杰尔吸了口气,沙漠夜里温度骤降到接近零点,感觉冰凉冰凉的。他把在维布吉昂的那个雨夜里发生的事慢慢告诉妖精们。漆黑的夜空中,弦月朝西边缓缓移去。
“这个叫班尼斯的人真是个恐怖的家伙……”带队的乌塞感叹了一句。
“我在墨西亚的集市上见过一个你说的白瞳法师。我不记得是不是左眼,不过当时他披的是橙色长袍,跟一个黑袍蒙面的人一起。”迪克插话道。
米杰尔感到惊喜,没想到在这里能打听到班尼斯的消息,但很快那个黑袍蒙面人的出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记得,在狮城时的地牢里,城主奥利曾提到过一个黑袍法师,他也记得,在海镇里本听老海员讲故事时,曾说过有一些黑袍人雇走了最大的海上战船。
这些黑袍人是什么?班尼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米杰尔想着这两个问题,在无边的黑暗里,终究是没有答案。米杰尔回过神来,反问妖精们:
“你们呢?你们的故乡怎么样?”
“再过几天你就能亲眼看见了。”博说道。
“那是一片到处是高耸入云的百年古树的茂密森林,隐藏在女王魔法的庇护下,一般人不可能找到。”丽接下去说。
“仙子森林。”紫头发的妮在旅程中第一次开口。后来的丽补充说这是那片森林的名字。
“宁静、平和,与世隔绝,也与世无争。”迪克笑着说。
前头的乌塞呜哇了一声,着急地表示自己想快点回去。一伙人在黑暗里嬉笑着行走,早已忘却了那就接近零点的气温,暖意流贯在彼此的心间。
四天以后,米杰尔跟着五个妖精一起,来到了隐匿于世的仙子森林——妖精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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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塞停下脚步,就那样站着,无法再往前一步。迪克把手安放在他的肩膀上。
六人刚刚穿过隐藏仙子森林的结界,一股浓浓的灰烟,带着难闻的焦糊气味,宛如一条身形巨大的黑蛇经过他们面前。
米杰尔想起昨夜迪克所说的仙子森林,与眼前这片森林的样子完全不同。烈焰笼罩了这些参天的大古树,灰色的大雾覆盖了原本蔚蓝的晴空。
迪克带头走进烈焰弥漫的仙子森林。
森林中充满了焦糊味,米杰尔捂住鼻子,妖精们似乎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他们在一个个岔道口左拐右拐,或者突然从一片灌木丛边找到一条新路,这样走了很久。可是,一路上除了灰烟与火光,没有发现任何妖精的身影。他看见许多刻有标记的树,询问后得到的回答是,这里原本都是站岗妖精所在的地方。
“再往前就是我们举行节日时会来的大广场了。”丽介绍说。
米杰尔跟着走进了妖精们的庆典广场。这里是一处林间的广阔空地,地面上用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一圈一圈地铺了一个同心圆作为庆典的舞台。这里也和之前经过的地方一样,高耸的古树上方燃烧着烈焰。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神树所在的地方了,女王就住在那里。”
丽跟米杰尔解释道。看来他们是计划去会见女王。就在这时,对面草丛里一阵摆动,从中钻出一个光头的妖精。
“迪克!”
光头的妖精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抬头一眼看到众人后叫出了迪克的名字。
“梨,你怎么在这里,女王陛下呢?”迪克问道。
“女王陛下和长老们都去仙子泉里避难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乌塞问。
“昨天有一群黑袍法师不知不觉穿过了结界,我们都没发觉,直到他们到神树那里,打伤了女王,夺走了神树核心。之后他们还肆意放火破坏森林,就像你们今天看见的那样。”
“这是?”
米杰尔询问身边的丽这个妖精的身份,丽回答说,梨是女王的近侍之一。
“带我们去见女王。”迪克说。
就在他们将要离开广场时,火光照耀的天空里飞来一颗紫色的咒弹,在众人脚边爆炸。一伙立刻警戒起来,发觉是一个黑袍法师注意到了他们。米杰尔握紧法杖,他快速念咒,也朝黑袍法师放出咒弹回击,但那黑袍法师轻松地躲开了他的攻击。米杰尔意识到,这个黑袍法师的实力在自己之上。而且,根据梨带来的消息,这样的魔法师还有许多。想到这里,米杰尔决定不与黑袍法师正面对决,他转变咒弹的发射方向,接连朝周围的古树施法。
丽在一旁尖叫:“你在做什么!那是我们的树呀!”
“我无法击败他,必须用树来挡住他的攻击和视野。”
丽皱起眉头,却也无可奈何地默许了。一伙人躲在古树背后,耳畔伴随着树身不断被咒弹打裂的噼啪声,跟随着梨赶往女王所在的避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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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头顶上的古树枝叶密密麻麻,把树下的世界笼罩在昏暗里。黑袍法师在半路中失去了踪迹。米杰尔能看见前方有淡淡的光芒在等待着他们。
一行人离开昏暗的古树通道,走近光芒的所在。一片透出雪白荧光的泉水赫然浮现。泉水周边被繁密的古树包围,上方被无数纠缠枝叶完全遮蔽,形成一处封闭的树笼空间。
米杰尔望向仙子泉。泉面没有一丝晃动,完全平静,简直就像镜子一样。而且,他也没有在泉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梨走进泉水中,他像陷入沼泽里一样,缓缓下沉。然后是乌塞、妮、迪克、博,最后丽牵起米杰尔的手,和他一起入泉。
“这是只允许妖精通过的结界。我带着你才能进去。”
米杰尔的身体在雪白的荧光覆盖里渐渐沉没。
穿过泉水的那一刻,米杰尔闭上了双眼。光芒褪去以后,他张开眼睛,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封闭的地下树屋里,头顶上是一片雪白的光圈。树屋里到处是巨大的扭曲的树根,四周全是摆满图书的柜架,一圈泛着古老气息的树桩上坐着五个戴着高高的深绿色尖帽子、套着同样颜色的长袍、眉毛厚重得像头发似的老妖精,其中还有一位戴着花冠、长发雪白、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妖精。看来这就是妖精长老们和妖精女王了。
妖精们都向女王和长老鞠躬,然后分别由梨和迪克汇报了仙子森林上的情况与狮城贸易的情况。在这个过程中,米杰尔观察到,长老也好、女王也好,都一副疲惫的样子,他们都受了伤。
女王示意迪克一行放下商品,听闻米杰尔在旅途中的相助,她对米杰尔表示了感谢,然后严肃地对众人说道:
“眼下,我们妖精族面临着一场历史性灾难。就在昨天,一群强大的黑袍法师居然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闯进神树里,把神树核心夺走了。他们还放火焚烧森林。除了在这里的你们外,所有族人都连夜出逃避难去了。”
女王咳嗽了一声。
“我和长老们勉强拖住了那群黑袍法师,但他们领头的那个人实在太强了。我拼尽全力只打断了他的左臂。神树的核心还是给他夺走了。”
女王越说,她的神色越严肃。
“仙子森林是靠神树核心的力量支持,如果核心七日未归,森林将化为荒漠。——迪克。”
迪克响应女王的号召,上前一步。
“你作为妖精族的勇士,我命你带领余下的妖精——丽、博、妮、乌塞,在七日里从那个断臂的黑袍法师手里夺回神树核心。”
迪克左手握拳,顶在左脸颊边的蝴蝶纹章上,似乎代表着某种宣誓。
“接下来,我会传授你们王室的秘传魔法——生灵魔法。这种魔法能够赋予物质以生命,并聆听你们的教诲。”
女王招手示意众人靠近,她也召唤着米杰尔。六人聚拢到女王身边,女王低吟起妖精语的歌谣。这是一首宛如风吹树叶时发出沙沙声般的歌谣,每一个听闻此曲的人都仿佛置身于清晨微风渐起的翡翠树林间,一众人身上都散发出荧荧绿光。
歌毕。米杰尔领悟到自己已经拥有了一种全新的力量。女王坐回树桩,明显疲惫了不少。座上的长老让妖精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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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六人离开了仙子泉。走在昨日经过的昏暗的古树通道。迪克计划首先驱逐还留在森林上空放火的黑袍法师。米杰尔念咒施法,用侦查术确定了在森林上空还留有五个黑袍人。一行人走出封闭的古树通道,来到庆典广场前,这里的古树树冠已经被烈焰焚烧殆尽了。五个妖精都一副严肃的神色,他们的身体轮廓罩上一层荧荧的绿光,一人伸手放在一棵古树身上,古树也渐渐发亮,不一会儿,树身浮现出一张人脸来。
树人,米杰尔心里默语,他知道这种强大的怪物,那是一整座百年老林才会有的守护者,但他不知道还能通过魔法制造出来。
树人挺立起来,对着空中飘浮的黑袍法师们挥舞粗大的树枝鞭笞。一开始,黑袍法师们还能轻易闪躲,但随着妖精们不断施法,树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最后将他们团团围住,关进了树海大笼里。
“接下来的交给长老们来处理。女王说那个抢走神树核心的断臂人朝东方离去了。”
迪克对妖精们说道,他转身面对米杰尔,又说:
“我问过女王,有没有见过一个白瞳的魔法师跟那群黑袍法师在一起。女王说确实有。你寻找的那个班尼斯往森林的西部离去了。”
米杰尔望向森林的西部,那里还被缕缕灰烟覆盖着。他想,自己终于离班尼斯更近了一步。米杰尔回首向妖精们道别,双方各自站在东西方的一边。
“再会了,我们的勇士米杰尔。”迪克告别道。丽、博、乌塞、妮也都说了再会。
米杰尔直到五个妖精朝东方远去到看不见背影后,转过身,面朝西方。那里,烈焰焚烧过后的余灰始终不停升入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