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没想到我居然要把第一天认识的女生带到家里去，就算在我巅峰的小学时期也没带过女生回家啊。不过，这并不是余味兽突然发生了超进化，而是陆有希说她一个人等在街上太无聊，强行要跟着我回去。
我没有理由拒绝她，毕竟我的嘴还处于“封印”之中，单独行动的话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当然，回去的路没有必要再步行或是“捡”共享单车骑了，我们很普通地坐上了公交车。
白天公交车上人不多，陆有希却径直走向最后排的座位。
“这里离发动机最近，也就是车上噪声最大的地方，而且前排座位是空着的，即使你大声说话，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乘客应该也是听不见的。来，说句话试试吧。”
的确，我可以明显感觉到陆有希提高了嗓门，但由于嘈杂的引擎声，和她邻座的我在看见她口型的情况下才可以勉强辨别她说的内容，离得更远的乘客不可能听得见她的声音。既然如此，这个环境应该也是符合我开口说话的条件的。
“你在犹豫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吗？就说‘我是个大笨蛋’不就好了？”
“今天天气真不错。”——我无视了她的发言。
“好吧，看来和预想的一样，我们可以利用无聊的坐公交时间来推进一下治疗进度了。”
“治疗……话具体……怎……做？”
嗯？我说出来的话怎么断断续续的。
“哎呀，看来车上的环境还是不太行呢，真麻烦。”陆有希撇了撇嘴，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所谓治疗很简单，找出创伤，直面它，克服它。不过你现在说话都费劲，我们还是等下车再说吧。”
之后，陆有希便单手托腮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了。
她为什么想要帮我治疗呢？真的是因为我带她到了学校，想还我人情吗，还是单纯对我突发的怪病感兴趣呢？说起来，我差点撞上货车时应该也是她救下的我，要说还人情的话也是我这边才对……话说她那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看着陆有希那犹如艺术品一般的侧脸，感觉这个女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
“我脸上有东西吗？”正当我出神时，陆有希的声音打断了我。
“没……没有！”我慌乱地瞥了一眼窗外，“我们到了。”
车站就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后没几步路就到我家了。
我摸出钥匙打开门，这才发现我早上竟然忘了锁门——看来通宵的危害真的很大啊！
由于屋内采光不太好，客厅略显昏暗，我顺手打开了玄关的灯。
“进来吧，不用换鞋子了。我去房间里拿手机，你在客厅坐一会儿吧。”
“我能去你房间看看吗？”
“呃，不能。”不好意思，唯有这点不能让步。
“……好吧。”陆有希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走向沙发。
她没有展现出之前那样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换上拖鞋，走进自己的房间。
其实我的房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没有张贴惹眼的海报，也没有藏匿羞人的书刊，即使在所有男子高中生中也绝对是最朴素的那一档。我只是不想让今天刚认识的女生一下子冲破太多的私人边界，这算是我最后的矜持吧。
我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如果班主任打电话给她，让她帮我打个圆场。当然我隐去了自己仍处于失语中的事实，谎称是老师小题大做了。
由于我妈对我基本是放任态度，所以我倒是不太担心。
我打开衣柜，挑了一件和校服色差较大的短袖体恤换上。至于裤子，校裤本来就是没有特点的深色运动裤，应该没有换的必要了吧。
我再次拿起手机查看，妈妈已经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我把手机塞进裤兜，走出房间。陆有希听到动静后，从沙发上回头：“我可以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那扇门。”我指向客厅另一侧。
“谢谢。”陆有希起身，不紧不慢地步入我指向的房门。
虽然她时时做出超乎我预料的举动，但举手投足之间——搭配她身着的黑色华服——确实透出优雅不凡的气质。
很快，卫生间里响起水声，之后陆有希走了出来。
“你家是单亲家庭吧，你和母亲一起住。”这是她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呃，是的。你怎么知道？”
“牙刷只有两个，说明家里只住着两个人，而门口鞋架上有高跟鞋，说明另一个人是成年女性，之前在学校提到要联系你的家长时你的反应都十分自然，说明这个女性就是你的家长，而老年人一般不会穿高跟鞋，所以她大概率是你的母亲。当然了，只要是作为监护人都是可以称作家长的，所以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我只是提出了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非常简洁明了的推理，这确实是只要看到我家的卫生间就能明白的简单事实。
“你的父亲呢？是离婚了，还是……”
“嗯，他很早就死了。”我坦白道。
“是吗，我知道了。”陆有希微微颔首，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你家有纸杯或塑料杯吗？”她问。
“有，不过饮料只有白开水，你不介意的话……”
她摇了摇头：“只要杯子就行，能帮我拿两个来吗？”
“……好。”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还是照她说的拿来了两个一次性纸杯。
“然后，有没有细线之类的，尼龙绳、棉线、皮筋都行。不需要很长，有半米就够了。”她继续提出要求。
“呃……没有，这个我家里一时还真找不出来。”
“嗯……”她轻吟片刻，把手伸向自己的后颈，从衣领内取出一根细绳，绳子中间挂着一个玻璃珠状的吊坠。
由于她的黑色连衣裙是束领的，我都没发现她脖子上一直戴着这种东西。
她把珠子拆了下来，放在手心里盯着它看，似乎在做什么决定。过了一会，她伸手把珠子递到我面前。被她墨绿的眼眸直视着竟让我感觉有些紧张。
“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在外面可能会弄丢它，能暂时保管在你家吗？”虽然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起伏，但我能感受到这是我们见面以来她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
“这……是很贵的东西吗？”我诚惶诚恐地问道。
“不是，只是个玻璃珠。”她说，“但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她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于是即使愚笨如我也知趣地不再多问了。我郑重地接过玻璃珠，细看之下这玻璃珠内并不像小时候玩的弹珠那样封着颜色鲜艳的花纹，而是有某种深色的物体蜷曲着。不过对别人的东西太过端详似乎也不太礼貌，我便将它握在手心，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它锁进了抽屉。
妥善安置好玻璃珠后，我从房里出来。陆有希正在摆弄着茶几上的纸杯。
这时我才终于明白，那是我在小学手工课上做过的最原始的传声筒。
陆有希用她系吊坠的细绳将两个纸杯的底部串联了起来。
“完成了。”她站了起来，将一个纸杯话筒递给我，“这样即使在外面的公共场合你也可以正常说话了——只有我能听到。”她用手里的纸杯口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道理我懂，但是……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们两个高中生在大街上用这个……有点羞耻吧？”
“是吗？因为你好像不太喜欢肢体接触，所以我做了这个道具。不用也可以，你要说话的时候就必须直接凑到我耳边说，你可以近距离嗅闻到我用的洗发水和护肤品的香味，你呼出的热气也会直接喷在我的脸颊上……”
“对不起，请让我用这个话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