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结果我今天还是没顾得上吃早饭,晚上回家妈妈会用什么表情迎接我呢,好难猜啊。
“那个玻璃珠……真的不要紧吗?”去学校的路上,我向陆有希再三确认道。
“嗯,不要紧。”
“可是,你不是说它对你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不过既然找不到了,也算是个放下的契机吧,特别是见了你昨天的样子之后。”她平静地说道,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反正,也没找到。”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个玻璃珠,到底是什么?”
她偏过头,看着我。
我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刚想撤回我的问题时,她开口了:
“是我哥哥送我的。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死了,父亲带他来到这里,认识了我的母亲,生下了我,当时负责我们母女的医生——就是你父亲余殊文。”
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陆有希居然早就认识我父亲?
她接着说道:“余殊文和我父亲很投缘,两人经常来往,耳濡目染,我也和他变得熟稔。在我7岁时,母亲因为某些原因和父亲分开,带着我回到了英国,那颗玻璃珠就是哥哥在分别时送我的。”
“你喜欢你哥哥吗?”我问,但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明显是个多余的问题。
“嗯。”果然,她点头道,“几个月前母亲死了。我想回到这里来,找父亲和哥哥,但这里已经物是人非,没了他们的音讯。我去医院找余殊文,却被告知他前些年出车祸死了。
“所以,当我得知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并且也是出车祸,而且在医院工作时,我几乎确定了你的父亲就是余殊文。不过,其实早在救下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大概猜到了。”
救下我……她的话再次唤起了我的疑问——昨天因为我自己的事而无暇顾及的一系列的疑问,这次,我终于问出了口:
“你当时是怎么把我从货车旁救下的?
“你在学校小树林里为什么……那个……用手摸我的嘴?
“你在余家老房子里没有见到父亲的情书,又是如何确定他的感情的?
“还有,即使你能猜出他的感情,又如何得知我小时候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呢?为什么,你总是好像能看透我一般?”
我如连珠炮一般把我的疑问倾泻出来,略带紧张地和那双墨绿色的眼瞳对视着。
陆有希垂下头,又如昨天那样深深叹了口气后,抬起眼皮看向我:“昨天救你的时候情况危急,我都已经做好了暴露的准备,没想到你是真的没有发现啊……”
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是能够感知人心的乌鸦。”
乌鸦?是我想的那个乌鸦吗?雀形目鸦科鸦属,全身黑黑的,会往瓶子里丢石头来喝水的乌鸦吗?
英国皇室饲养的宠物难道是字面意思吗?
“通过身体的直接接触,我就能感知到物体上残留的情感、思念,不过仅限负面的。”她补充道,“人在即将撞上货车的那一刻一般只会感到惊恐与绝望,但你不是,你在那时涌现出的是更为复杂的感情,不过那时我还无法确定它们究竟是什么——乌鸦也不是万能的。”
我怔怔地张着嘴,信息量有点大。
所以说,我当时感到眼前一黑,不是因为我惊吓过度导致脑部供血不足,而是我的视野真的被黑色笼罩了;我感到肩膀刺痛是被爪子抓住了;我看见一片羽毛是真的乌鸦羽毛;我整个人轻飘飘的是因为我真的飞起来了;然后这个把我从马路中央提溜到人行道的乌鸦就是我睁开眼后看到的美少女?
哈哈,我真笨,连这都没想到——才怪咧!
正常人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啊!不要小看了余味坚持八年的平庸设定锻炼出来的惯性思维啊!
“等一下,那你的父母,还有你哥哥……”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刚才陆有希自述她的身世时我还当成普通人来听了,其实是乌鸦一家族的故事吗?
然而陆有希马上否定了我:“不是。我母亲是乌鸦,父亲和哥哥都是普通人类,当然,他们都知道我们的身份。除此之外唯一知道乌鸦之事的,就是你父亲了。
“他答应帮我们保守秘密,看来他做到了。你父亲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可惜没教会儿子这一点。”
我昨天刚克服的精神创伤今天就被用来挖苦我了。
看来乌鸦确实没有人心。
我尝试从自己身上把话题切回去:“你在这里没找到你父亲哥哥,就不打算再去别处找了吗?为什么留在这里上学呢?”
陆有希摇摇头:“没有线索,无从找起。而且,即使他们不在,这里仍然是我的故乡,而我是正值花季的少女,享受一下高中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无言以对。
对于你来说,高中生活或许确实可以用“享受”这个词,你看上去也不用参加高考——这话我没法说出口,因为会对我自己造成伤害。
归根结底她都不是人,人的一切烦恼自然也是没有的吧?
不过,得知了陆有希并非人类,她身上一直以来散发的神秘气质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解释,我反而感到了些许安心。
或许,这种身份上的隔离感,让我一直以来在人类的范畴之内积累起的常识与观念得以维持。
只是,这种维持能够延续到什么时候,我的日常又会因此发生何种扭曲,都还是未知数。
04
当我们到达学校时,早自习和早操都已结束,第一节课也已经上到一半。
我和陆有希拐过楼梯口后在教室前站定。我战战兢兢地叩响了门。
不一会儿,小玲打开了门,她看见我先是挑了下眉,看见旁边的陆有希后,眉毛又沉了下来。
让我猜猜,她来上课时看见我缺席,以为我今天会继续请假,所以看见我时有些惊讶;而对于陆有希这个开学第一天无故旷课,第二天又迟到,而且还是外国来的转学生,她感到有些棘手和麻烦。
毕竟也做了她半年课代表了,这点心思我还是读得懂的。
她让过身子,我便和陆有希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我能听到陆有希步入的瞬间,下面传来阵阵低呼。
小玲拍了拍我的背说道:“快去坐好。”随后向大家介绍陆有希道,“这就是今天加入我们班的转学生,陆有希同学,大家简短欢迎一下。”
我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埋头走向我的座位,看来同学们对于陆有希的亮相很是兴奋,小玲连喊了几声“停”,掌声才渐渐平息。
月萤看着我坐下后,凑到我耳边悄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上学了,病好了吗?”
我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那个……”月萤还打算问什么,但小玲一句“好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了!”把她打断了。
我看向教室另一边,陆有希坐到了一个女生旁边的空座位上,想必是小玲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把视线收回来,桌上放着昨天考试的试卷,我的分数……有些惨不忍睹。
“现在在讲选择题第三题。”月萤小声说着,用笔杆末端指在我的试卷上。
看着满眼的数学题,昨天直到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像幻觉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熟悉的现实。
但是我确实已和昨天不一样了。如果青春真的存在——并不是于粉饰的回忆,而是于鲜活的当下,那么,试一试也无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