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会默许同学们提前一点下课去食堂，所以大家反而不急着跑去抢饭，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去。
我感到脸上汗太多不舒服，去操场看台后面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后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落了单，在操场上踱步。
不用说，除了陆有希，这个学校里没人会穿的和丧服一样了。
“怎么了？”我小跑着上前向她搭话。
陆有希转身看到我，亮出手里印着我们学校正面照的卡片，说：“余味，我饭卡里没钱了。”
照理说新生饭卡里都会预充100元的，因为是转校生所以疏忽了吗？
然而她接着说道：“刚才课间在小卖部买哈〇达斯用完了。”
你到底是多喜欢冰淇淋啊？
而且小卖部什么时候进哈〇达斯了？我们只是个普通高中，除了陆有希真的还有人会买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她说：“你身上带钱了吗？我们先去给卡里充钱吧。”
她点了点头。于是我便带着她走向食堂。
途中，下课铃响了，只见乌泱泱的学生从各个教室涌现出来，向食堂奔流。
我和陆有希走进食堂大门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每个窗口前的队伍都排到了用餐区域，最受欢迎的1号窗口更是如往常一样排到了门口。
充饭卡的窗口在最里面，刚开学的时候一般总是会爆满，即使今天已是开学第二天，那里仍然排着长龙。
我把陆有希领过去排队，之后苦恼起了我自己的午餐问题。午休时间本就不长，还要浪费在排队上，真是想想就烦燥！
我决定上二楼试试，和一楼的套餐不同，二楼提供面食、盖浇饭等选项，不过口味不太好，供应量也有限。除此之外，教职工餐厅也在二楼。
然而，刚走上楼梯，我就发现事情不太对——怎么二楼的队伍也排到楼梯口了！
我们学校哪儿有这么多人，今年新生扩招了一倍吗？
待我走上楼，看到满眼花花绿绿的衣服，我才明白过来：老学生知道二楼的口味不好，但对新学生来说丰富的餐种比单调的套餐更有吸引力，所以都扎堆在二楼。
仔细一看，二楼还开了几个新的档口，有麻辣烫、荷叶饭、脆皮鸡之类的，即使是老学生也会来尝尝鲜，恐怕原本在小卖部买面包之类糊弄的学生，这两天也会优先选择食堂的吧。
开学前几天是食堂抢饭战争最惨烈的时期——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不过我也不可能放着陆有希不管，毕竟还欠着人家100个芭菲呢。当时要是带着她冲刺一下就好了。
我带着悔恨的心情在一条条长龙后面挪动步子，虽然生理上处于饥饿的状态，但心理上食欲已经消了一半。
“今天中午吃什么”——真是一个人类永恒的命题。
“余味，你在逛什么呢，饭吃好了吗？”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向我传来，我循着它看去，只见小玲正端着空餐盘从教职工餐厅走出来。
如果这时撒谎说吃好了，我就成了在奇怪的地方散步消食的老大爷了。我诚实地向小玲摇了摇头。
她放掉餐盘，向我走过来：“你们不是体育课吗，怎么体育老师没提前放吗？”
我把从看到操场上的陆有希到现在为止的心路历程都如实告诉了小玲。
“唉，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她单手叉腰，看了眼大堂熙攘的人群，“你去找个位置坐，我用我的卡再给你打一份。”她向着教职工餐厅指了一下。
呜——小玲……我第一次觉得做你的课代表真好……
09
小玲端着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走到我就座的位置，放下餐盘，顺势坐到了我对面。
她还要看着我吃，这是我没想到的，那我吃不完岂不是很尴尬？
话说这是教职工餐正常的量吗，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过在小玲面前我倒也没什么好多在意的，便老实地动起了筷子。
小玲托着腮看着我，突然开口道：“余味啊，你和转校生貌似处得不错么。”
“唔……”我差点噎住，连忙端起汤碗喝了口汤。
“你以前除了小萤都不和别的女生说话的。”她继续说道。
她口中的“小萤”就是夏月萤——她叫月萤“小萤”，月萤叫她“小玲姐”，这对师生处得跟姐妹一样。
顺便一提，我虽然在心里也叫她“小玲”，但嘴上还是会正常叫“沈老师”的，可不要把我和她们混为一谈。
“看来你的那套人际交往的理论有了新的进展吗？”她继续着对我的质问——不，她本人可能只是略带调侃地随口一问，但在我看来这可是对于余味先生秉持至今的人生哲学的终极拷问！
看到我连嘴里的饭都顾不得咽下，埋头苦思的样子，她嘻嘻一笑：“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在责怪你。”
我倒希望你是在责怪我，这样我好歹能有个明确的答案。
“只是看到自己的学生总算有所成长，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感到欣慰呀。”她补充道。
成长……吗？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理论是错的。也不认为否定过去的自己就是成长。
就像做选择题一样，否定了一个错误答案，并不代表就得到了正确答案。而人生更不是选择题，错误的答案无穷无尽，靠否定什么也无法得到。
这一点，我在昨天的经历中得到了切实的体会：一味地否定、割舍过去的自己，只会得到一个懦弱、封闭、只会逃避的自己。
要说成长的话，也许这才是我的成长吧。
不过，从小玲嘴里听到“成长”这个评价，我心中竟然还是稍稍喜悦了一下——这一点不免让我有些羞耻。
——我感到羞耻这一点，也说明我还有着十足的成长空间吧。
那么，现在就让尚待成长的我，对嘻嘻笑着的小玲做出一点回应吧。
我咽下口中的饭菜，注视着小玲的眼睛说道：“那老师你什么时候能找个男朋友，让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欣慰一下啊？”
小玲的笑容瞬间消失，把身子探过来伸手揪住我的耳朵，咬着牙说道：“你这臭小子，枉我好心请你吃饭，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天也是成功惹小玲生气的一天。我的成长，还是远远不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