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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如坐针毡”这个词的人真是个天才,他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感受的?
我还没找到机会和月萤说明我失语的来龙去脉,她当然也不知道我欠陆有希100个芭菲的事,这样的话在她看来我们两个不就是单纯在周末出来约会的吗?
在学校时光想着雨降的事了,我应该早点和月萤说清楚的,但后悔也已经晚了。
事情的顺序是很重要的。现在就算我再和月萤说那天的事,也只会显得是在辩解,尤其是在她第一次问我时我下意识地撒了谎的情况下。
我怎么能把每一步都走错的呢,这再怎么说也太余味了!
恭喜余味的愚行记录册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时陆有希也转头看见了店员,即使她没我这么熟悉月萤,看我的窘样也能猜出来对面是谁了。
我只能默默祈祷她不要说出什么让气氛变得更加糟糕的话。
“啊呀,夏同学,你是在这里打工吗?这是违反校规的哦。”
没救了。我想回家……
即使是懂得人心的乌鸦,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吗?
还是说正因为太懂得人情世故,她才变成了如此直言不讳的性格吗?
月萤闭上眼沉默了几秒,胸部深深地起伏,应该是做了个深呼吸,随后睁开眼,用稍显机械的语调说道:“欢迎光临,请问两位要喝点什么?”
看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选择优先做好本职工作——不对,她本职是学生来着。
她递给我们一本精美的菜单,陆有希也不客气,翻开菜单就报了起来:“雪顶咖啡、焦糖烤布蕾、抹茶芭菲、提拉米苏,这些各一份,谢谢。”
随后陆有希把菜单推到我面前,不过我根本没有打开它的必要。我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对月萤说道:“我要一杯白开水……”
这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仿佛在提醒我:我和对面坐着的乌鸦不一样,需要摄入一些正常的食物。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月萤,发现她也在看着我,不过眼神缓和了一些,在口罩后面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的,请稍等。”
然后月萤拿着菜单回去了。
陆有希似乎对这个插曲并不在意,虽然看上去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和之前在地铁站略显萎靡的神态相比,明显精神好了不少,看来即将吃到甜品的喜悦已经将坐地铁的阴霾一扫而空了。
她对月萤的质问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她好像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即便如此,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对她说道:“那个,月萤在这里打工的事,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就当作……认错人了。”
我知道就算我真的装作认错人也会被这只乌鸦一眼看穿,所以坦率地恳求她和我一起保密。
月萤的家庭状况并不比雨降好多少,这我是知道的。她周末出来打工肯定有她的苦衷。
然而陆有希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哪种人?谜语人吗?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自知是我理亏且有求于人,但仍尽力摆出严肃的表情让陆有希知道我的态度。
“我没有理由和别人说夏同学的事,同时也没有理由帮夏同学隐瞒,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有希的回答,可以说非常有陆有希的风格——我行我素,完全不受制于人。
也就是说,她不会主动张扬月萤打工的事,但如果被具体问到相关的问题,她也会如实说出今天的见闻。
我再次确定,这只通晓人心的乌鸦,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相反,她是太懂人情世故了。
但我做不到。
如果有人问及月萤的情况,我必定会作出和陆有希完全相反的证词。
不一会儿,月萤端着餐盘再次走来。
“您的咖啡、布蕾、芭菲、提拉米苏,甜品容易化,请尽快食用。”陆有希的面前一下子摆满了大杯小杯颜色丰富的点心。
接着月萤转向我:“您的白开水。还有附赠的蒜香面包片,只有一份,不够也不能加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月萤,她的眼神有些无奈又有些嗔怪——是我早已见惯了的眼神。
陆有希仍然用异常的速度消灭了所有的甜品,随后她站起身,表示要去一下厕所。
她走到吧台前和月萤说了两句话,月萤伸出手向左后方指了指,陆有希便顺着手指的方向拐过拐角,看不见了。
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平和,并没有发生什么剑拔弩张的事态。
吃完面包片,我饥肠辘辘的身体也稍稍得到了抚慰,我伸了个懒腰,眼睛向窗外看去。
然而我马上就后悔了。
我再次,不小心地、极其偶然地、防不胜防地、避无可避地,和一个女生对视了。
而且居然也是个红色挑染的短发女生,连耳钉、项链、衣服甚至长相都和之前那位一模一样,哈哈,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好像朝这边走过来了,她打开了店门,她走到了我面前。
我也紧张地站起了身,这似乎是我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跑而作出的反应,不过我并没地方可逃。
月萤也注意到了这边,从吧台后面看过来。
我看着短发女生那依然紧锁的眉头,就差把双手举起来求她放过了。
姑娘,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这次她不仅仅是狐疑地看我,还翕动鼻翼做嗅闻的动作,甚至再次向我凑过来。
如果我这时大喊一声“非礼”,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路人的支持。不,大概率还是我会被抓走吧。
“阿泠,你突然怎么了,不是说好去星〇克的吗?”这时她的小姐妹们也进来了,一下子打破了店内安静的空气。
“这家店没来过欸。啊,又是那个人,真的假的,简直是缘分嘛!”
“我说阿泠,就算未来照片是单身也不用这么焦虑吧,这个也太普通了点。”
这时,原本坐在店里读书的男子有些不满地清了清嗓子。月萤也走了出来对女生们说道:“请几位客人不要大声喧哗,谢谢配合!”
接着月萤走到我面前拉开短发女生:“这位客人请不要给其他客人添麻烦,谢谢,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瞟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质询。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对天发誓我真不认识这个女生。
短发女生继续翕动着鼻子,把目光锁定到了那个拐角。
“我说阿泠,我们换一家吧,这里环境好闷,店员也凶凶的。”女生们继续说着话。
“如果要大声交谈的话请去店外!”月萤也被迫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直接摆出了逐客的姿态。
“切,真没劲,我们走吧——”叽叽喳喳的女生们终于出去了,短发女生有些犹疑地用食指蹭了蹭鼻子,也跟了出去。
这时陆有希从厕所回来了。
“那么,虽然和原定的计划不同,不过也吃到好吃的甜点了,回去吧。”她倒是显得神清气爽,而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我和月萤来到吧台结账时,月萤小声对我说:“我在这里打工,小玲姐是知道的。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她反倒向我道歉了。
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又说道:“有什么话到学校再说吧,不过我明天会比较忙,后天吧。”
明天……对了,明天是教师节来着。
我冲月萤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吧台。
之后,我当然再不敢怠慢,一路送陆有希到了她的高档小区门口,才折返回家。
据陆有希所说,今天的请客抵算4个芭菲。
一想到今天的经历居然还要重复24次,我就感到疲劳感如潮水般袭来,于是早早地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