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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比起事隔多年的模糊细节，优先把握大的方向会比较好。因为人总是先有动机才会有行为，而行为又会产生后果，后果又会进一步影响周遭事物，太关注它们往往会混淆自己的视野。”易尘说道。
他仍然秉持着人的情感是第一性的思维原则。
易尘继续说：“铅笔画的圈很明显是某人有意留下的讯息，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设问一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什么？”虽然我根据陆有希对书上遗留的感情的描述，能大致猜到答案，但这并不是我自己思考的结果，所以我还是反问了出来。
易尘并没有急于回答我，而是又问道：“我们把问题拆解一下，首先，他做记号是给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
“这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考虑到其流动性，一般不会特地在上面做出给自己看的记号吧，而且从记号的内容看也不像，如果是书签之类有实用性的记号还有点可能。”
“嗯，没错，这些记号有很大可能是给别人看的，那么是要给特定的某个人看，还是给所有借到这本书的人看呢？”
“这个……很难想象是给特定的人看的吧，你又无法控制这本书下一个会被借到谁手里。”
“确实归还给图书馆之后就无法控制了，但如果是直接由自己转借呢？”
“……”我一时语塞了。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掉其他可能。因此让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挑这本书？”
“因为……这是大受欢迎的畅销书？所以说他是想让自己的记号被更多人看到吗？”
“我不否认这个可能，但这样的话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比起这一本，《哈〇·波特》系列的上一部，也就是第一部，是全系列最畅销的，因为慕名的读者都会从第一部读起，越往后就需要越多的阅读成本。”
“可能我们学校没有买第一部吧？”我不太自信地说道。
“不对。刘道老师告诉你的这本书的旧编号是什么？”
“呃……C2-I4J002。”
“最后三位数字是002，前面的‘J’是著者的首字母，所以说编号C2-I4J001就是系列第一部《哈〇·波特与魔法石》。”
“就算第一部最畅销，第二部也不差吧，而且当时可能第一部正好被借走了。”
“你说得对，仅凭这点不足以认为他是特意选择了这本书，但如果结合做记号的这个行为，也许就能有新的解读。余味，你以前读过《哈〇·波特与密室》，或者看过电影吗？”易尘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看过电影，不过不太记得剧情了。这和记号有什么关……”话说到一半，我的脑中忽然闪过易泠在付诗苓家时念出的名字，“汤姆·里德尔……”
“看来你想起来了。这本书的最后揭示了一个通过字母排列重组实现的文字诡计，将汤姆·里德尔（Tom Marvolo Riddle）的名字变换成了‘我是伏地魔’（I am Lord Voldemort）。”
“你是说，用铅笔画出的文字，也是使用了类似手法的暗号？”
“是的，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解释，所以这些文字乍一看并没有确定的意义。”
“那只要补齐缺失的文字，重新排列后就能还原出做记号的人想要让别人看到的信息了？”
“嗯……部分来说是这样吧。只是如果是我的话，不会采用将单个汉字作为重组的元素这样的形式，因为汉字本身就有表义功能，文字的排列顺序并不太影响理解，就像你刚才仅凭着不完整且顺序未知的四个字就能判断其感情倾向，这样就失去了暗号的意义了。”
“也许那个人根本没想那么多，或者说没想那么深，他只是觉得好玩效仿了一下书中的文字游戏。”
“正常来说，你的想法才是可能性最大的。但请你不要忘记我们现在研究这本书的大前提是什么：这本书上残留的某种东西，在跨越了数年时间的今天，仍然对付诗苓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甚至伤害，我认为把它想得太过简单才是不对的。”
我陷入短暂的沉默后，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要用汉字实现更为复杂的暗号的话，就是把它化成拼音字母吧。”
“是的。”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考虑排列，只考虑可能的文字组合，也不是人力可以穷尽的，每多一个汉字，可能的组合数量就会呈指数级增长。况且我们甚至不知道完整的暗号是哪几个字。”
“对，如果单纯让我们现在来解开暗号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知道完整的文字，能组合的可能性也太多，根本构不成有效的暗号。这就说明，做记号者一定还提供了其他信息来作为限定条件，只不过，那很可能不在这本书上。”
“为什么？”
“嗯……”易尘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如何向我解释。
这时安静了半天的刘道终于说话了：“余味同学，你知道非对称加密吗？”
呃……怎么又是密码学啊？
“简单来说，就是用公钥和私钥两组密码实现的加密方式。”易尘接过他的话说道，“顾名思义，公钥是对任何人公开的，而私钥则是私密的，只有两者相匹配才能完成解码。”
“唔……哦。”我似懂非懂地听着。
“回到现在的例子，做记号者把他想要传达的文字按拼音字母打乱重排后，形成了现在圈出来的这些文字，这可以看作是公钥，记录在任何人都可以借阅的图书馆藏书上，而他必定还有一组私钥，记录着拼音字母重新排列的规则，只有两者结合才能还原出本来的文字。”
“哦——”我缓缓点着头，“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息，他真正想传达给的是那个拥有私钥的人。”
“没错，无论这个私钥是他提供的；还是那个人原本就持有——比如说学号或生日之类，他再根据它编写出的公钥，都可以说明他只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的信息。”
我杵在原地，眨巴着眼睛。
“如果我们将他的行动描绘至这个地步，你是不是也能感受到些许浪漫色彩，并对他的动机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想了呢？”
没错，那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与陆有希告诉我的书上残留的情感不谋而合。
一个高中生如此煞费苦心地设计暗号，并留在校内图书馆的课外书上，只为给另一个人看到，其目的在我能想到的范围内只有一个——
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