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付诗苓听到电话铃声，而我没听见，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体质，也不是因为我家没有固定电话，而是因为她的家，正是十年前那场火灾的事发地。
她听到的铃声模式和自家的电话不同，恐怕也是因为，那是来自于十年前曾放在那里的电话机的铃声。
十年前，那个名叫杜涵的女孩子，是火灾中唯一的丧生者，也是郑希沃一生的遗憾。未能接起的电话，未能传达的暗号，未能倾诉的爱意——那份来自青春的剧痛，也在这本书上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我又把书翻到有着矩形色块的那一页，说：“想必这上面几个小的环状水渍，就是郑希沃当时滴在上面的泪水吧。”
“不仅是泪水，而且是饱含情感的泪水。”刘道接过我的话说道。
我有些意外地抬眉看向他，我还以为他是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感性的发言。
然而刘道却站起身径直走到旁边那个摆着“温度计”的架子旁，拿下一个形状有些特别的手电筒，嘴里说道：“余味同学，请你从抽屉里拿个护目镜戴上吧。”
“这又是要干什么？”我犯着嘀咕拉开抽屉，果然里面放着两个护目镜。
刘道拿着“手电筒”回来，继续说道：“人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流出的泪水，其中的蛋白质含量会大大高于反射性泪液和基础泪液，你看到的圆环其实就是它滴在纸上产生的咖啡圈效应——戴好了吗？”
虽然我对于他抛出的术语不甚了解，但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我听话地戴上了护目镜。
刘道关掉电脑屏幕，点亮“手电筒”，对准了翻开的书页。
我看见那几个小圆环处被激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是能发出长波紫外线的伍德灯，能使蛋白质、氨基酸等有机物产生荧光反应。”刘道解释着。
果然，刘道嘴里的“饱含情感”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一种物理现象罢了。
这时，我注意到除那几个圆环之外，还有地方起了反应。
“刘道，你能把那个什么灯往上挪一点吗，往纸的上边照。”
“哦，怎么，终于有新发现了吗？”刘道把“手电筒”对准了页面的上沿。
果然，在纸的边缘也有向下延伸的荧光区域，形状像是被截断的圆环。
我伸出手去翻页，往后翻了几页、十几页、几十页，发现每一页在相同位置都有着类似的痕迹。
“余味同学，不要总盯着一个角度，不妨换个角度看看吧，就像你的人生一样。”
为什么要带上我的人生啊，你说话一定要故弄玄虚一下吗？
虽然对他最后半句话颇有微词，我还是听从了刘道的建议，合上书，把它立起来，从上往下看它的侧面。
那里有一块水滴形的深色区域。
28
我和易尘离开了刘道的办公室，目的地是星枢科技有限公司——也就是郑希沃现在工作的地方。
走到校门口，我掏出手机说道：“我来叫车吧。”
“哦，不用了。”然而易尘出声制止了我，眼神朝马路对面示意了一下——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易尘领着我走过去，直接绕到内侧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见我还呆站着，他又说道：“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皮革味传入鼻腔。
副驾驶座上的易尘对西装革履的司机说道：“去星枢科技有限公司。”
司机在屏显上按动一下，口中重复了一遍地点，屏显上地图缩小又放大，随后响起语音播报：“开始为您导航，预计4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司机发动汽车，说道：“少爷，请系好安全带。”
随着车辆的加速度把我压向后座，我默默发出嗟叹：连家庭背景都这么有实力，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没有缺点吗！
29
在轿车行驶的过程中，就让我解释一下我们为何踏上这趟行程吧。
首先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三个男人挤在阴暗的小房间里玩侦探游戏，除了让我单方面体会智力被碾压的烦躁感之外，不会让问题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解决。
就如陆有希当初治好我的失语症一样，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必须找到郑希沃本人。
那么如何联系上他呢？
这说来也只能算我们运气好。我在看着借阅记录上郑希沃那一行时，他的学号让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小玲那天在天台上说的话。
郑希沃的学号是2006开头，说明他是2006年入学，2008年9月升入高三，而小玲回忆高中生活时感叹已经过去十年了，所以郑希沃和小玲很可能同级。
于是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打了小玲的电话，电话响了至少半分钟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干哑而绵软的声音：
“喂……”
“沈老师，呃……你还没起床吗？”
“嗯……人家还在觉觉呢，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吗……”
“你清醒一点啊！”我尴尬地捂住听筒，扫了一眼刘道和易尘，幸好他们并没有听见的样子。
“嗯，是余味啊，怎么了？”小玲的声音仍旧十分沙哑，但终于恢复了一些中气。
“你之前说你有个高中同学在学校跳楼了，你记得他是谁吗？”
“哦……他叫郑希沃，当时他运气好下面有灌木丛缓冲，只是骨折了，前阵子同学聚会他还来了，混得很不错的样子，所以我有印象。”
“那，你知道他跳楼的原因吗？”
“不知道，他住了很久的院，所以留级了，没和我们一起毕业……你如果想知道的话自己问他吧，我好像留了他的微信……呵——欸，我要继续睡觉了……”
小玲挂断了电话。不一会儿，我的微信上收到一个名片。
我加上郑希沃的微信，向他说明了来意，他说他现在在公司，我们可以在午休时过去。
其实，至此我完全可以把后续都交给易尘，但考虑到这本书是我擅自从付诗苓那儿拿来的，我还是要尽一下保管义务，便随他一同前往了。
无论我们先前的推理正确与否，到了那里，一切的真相都将被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