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郑希沃有独立的办公室,我们叩门后,听到一个略显疲惫却不失清爽的声音:“请进。”
易尘推开门,一个穿着白衬衫、头发梳成三七分的男子正靠在皮质电脑椅上闭目养神。
我们走进房间,关上门。郑希沃睁开眼,指了指房间一侧两个并排的小沙发道:“你们先坐吧。”
我和易尘分别坐下后,郑希沃又开口道:“你们哪一位是余同学?”
“啊,是我。”我举起小臂,轻声细语地回答。
“哦,你就是沈小玲的学生是吧。那这一位是?”
“郑先生,我是易尘,是余味的同学。”
“哦,那你们是一起的,都是来问那件事的是吧?”
“是的。”易尘看了我一眼,我会意地从挎包里拿出那本书,他接着说道,“我们看到这本书上的暗号,对它很感兴趣。”
郑希沃看到书的封面,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我在微信上也说过了,我们想知道这本书上那些铅笔圈出来的记号是不是和十年前在火灾中丧生的那个女孩有关。”我说。
郑希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已经解开暗号了?”
易尘回答道:“暗号就是把‘还望多珍惜’这5个字的拼音字母重组,变成‘郑希沃爱杜涵’,没错吧?”
我似乎看到郑希沃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他便轻轻抚掌,夸赞道:“不愧是沈小玲的学生,真是聪明啊。”
我感到有些惭愧,聪明的是我旁边这位刘道的学生,但郑希沃显然误解了。
“能把书给我看看吗?”郑希沃问道。
我起身走过去,把书放在他的桌上。
郑希沃伸手抚上书的封皮,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拿起来,抿着嘴翻动着,似是陷入了回忆。
良久,他长叹了一声,开口道:“她叫杜寒,杜鹃的杜,寒冷的寒。”
原来我假定的“涵”字是错的。杜寒,结合她的命运,感觉更添了一层凄凉。
郑希沃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同桌。她的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沉默寡言、冷淡孤僻,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
“不过,她和我关系很好,我们经常会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交换着看。也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再沉默寡言,反而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
“她和我聊最近看的书,聊学习,聊家庭,她总是向我抱怨她的父母,她觉得他们总是因为工作不在家,不关心她。
“她和我约定要考同一所大学。但是升入高三后,她的成绩一直不稳定,精神状态也一天天变差,和我聊的内容也渐渐只剩下对父母的抱怨,后来,甚至连父母她也不再提了。
“她开始频繁地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屡次点名,也不再从图书馆借书。但那天,她看见我借来的这本《哈〇·波特与密室》,却提出想看看。
“所以我……就在书里留下了这些记号,想效仿小说里的文字游戏向她表白,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让她看到,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郑希沃说着,有些哽咽。
我看着郑希沃从桌上抽起纸巾拂拭眼角的样子,心中却总隐隐地感到一丝违和,但细细揣摩他说的话,又觉不出哪里不对。
“抱歉,唤起了你伤心的记忆。”易尘说,“不过,我能否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否知道火灾的原因?”
郑希沃把纸巾团起扔到桌子下面的纸篓里,回答道:“后来的新闻说,是燃气爆炸。”
“燃气爆炸的原因呢?”易尘追问道。
郑希沃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这个没被报道过,不过从受伤的人员推断,是她妈妈回家时开灯,引爆了泄漏的液化气。”
“你当时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易尘又说。
“你真的很聪明。”郑希沃说道,“你们已经知道我跳楼的事了吧,我这十年来从没和人说过我跳楼的真正原因,因为,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没错,我当时认为是我打去杜寒家的电话引爆了液化气,因为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在加油站打电话。
“杜寒一个人在家,经常自己做饭,她那天一定是吃完晚饭就呆在卧室,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液化气泄漏,等到爆炸发生时已经太迟了。
“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杜寒,竟然脑子一热,从学校楼顶跳了下去,现在想想,实在是怪幼稚的。”郑希沃说着,摇了摇头。
所以,那本书上残留的,正是他跳楼前留下的情感,因此才会对电话有着特殊的怨念,这倒也确实说得通。
“那通电话没有被接起吧,没有被接起的电话是不会产生火花的。”易尘说。
“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电话不是引发火灾的元凶。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杜寒来接电话,她就能提前闻到液化气的味道,就能规避这场杀身之祸了。”
“她不会接电话的,因为她当时正陷入了熟睡中,所以也错过了火灾的最佳逃生时间。”
郑希沃抬头看向了易尘:“你怎么知道?”
“这里需要分两种情况讨论:一、卧室门开着,那液化气会扩散进卧室,如果她有意识,就可以及时发现泄漏并开窗通风;二、卧室门关闭,那爆炸不会第一时间波及室内,她仍可以在窗边规避浓烟并等待救援。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陷入沉睡,无论哪种情况生还率都很高。
“所以,事发当时她一定已经陷入了无意识中。
“你之前说过她那段时间精神不振,上课总打瞌睡,这说明她在家里的时候一定没睡好,但为什么那天却早早睡去了呢?答案是她可能采取了特殊手段,比如服用安眠药。”
“是……这样吗?”郑希沃似乎有点疑问。
我也觉得易尘的说法未免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不合理。
“从你现在的工作看,你的高中时的成绩一定不差,那么和你志愿考同一所大学的杜寒也一样,所以她那段时间面对成绩的起伏和家人的压力,自己肯定也很焦虑。她肯定也不愿意上课一直浑浑噩噩的吧,所以她借助了药物的力量来改善睡眠。”易尘仍然兀自说着。
他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根据,但确实可以自圆其说。在我看来,他只是在给郑希沃提供一个可以安放情感的纸篓,把那早已过期的思念扫进去。
也许从一开始,易尘就没有在追求所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