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落。
萧纤雪并未久留,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只不过与沈芸月处处充斥生活痕迹的寝殿不同。
她的房间却简朴到了极致,除却必需的生活用品外空无一物。
就连平日研读剑谱的书案,也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实木桌椅。
常用之物亦是如此,更别提房内的其他陈设了。
身为女子,她甚至连一方常见的梳妆台都没有,只有一面仅能照见面容的圆镜用以整理仪容。
这并非是师尊沈芸月吝啬苛刻,只是她早已习惯了这般。
“……”
萧纤雪的脚步轻缓,走向了房内专用于存放灵剑的侧间。
身为剑修,她别无他好,唯有灵剑是她的毕生所爱。
而与寝室极致的简朴不同,这间剑室显然是被精心布置过的。
各式剑匣整齐陈列,养护灵剑的器具也一应俱全,还挂着若干用作装饰的精致剑穗。
其中房内一只华贵精美的剑匣格外醒目。
萧纤雪径直走向那剑匣,将其打开。
与华丽的外表不同,剑匣里面竟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
这剑,木质寻常,剑柄处系着编的极丑的拙劣剑穗。
然而这剑的剑身却是光泽温润,显然是经年累月精心养护的成果。
“师尊…”
指尖轻抚过木剑的纹理,萧纤雪的识海渐渐浮现回忆。
可随着简单宁静的片段后,画面陡然碎裂,变成了极其凄惨的场景。
原本风华绝代的美人,在回忆中却如同胭脂化在了水里一般,倒在刺目血泊中。
甚至气息孱弱,生机正在不断的逝去。
“嘶——”
记忆的骤然转变,令萧纤雪的头一阵刺痛。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扶住桌案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钻心的疼痛也足以令她冷汗直流。
“……”
她轻轻摇头,很快从不适中恢复过来。
随后便无事发生般回到了寝房,盘膝坐上床榻开始冥想,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异常。
然而越是试图以冥想来平复心绪,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越是深刻。
一个时辰后,直至脑海的画面再也挥之不去,萧纤雪终是坐不住,唤出灵剑走向了院外。
每当心绪烦躁之时,她都会以练剑的方式来迫使自己冷静。
但今夜,她却并未能如愿。
“?”
刚行至平日用于练剑的竹林边缘,萧纤雪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
此刻,正有人坐在那林间的凉亭内。
那人迎着月光,手持白玉酒杯,微仰着头,正独自小酌。
微醺的醉意为美人平添几分昔日不曾有的妩媚,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金眸,也蒙上了几分不清醒的迷离。
而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萧纤雪竟一时忘了前行。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亭中之人反倒是率先发出了邀请。
“既然不练剑,就过来陪为师喝一杯。”
眼见徒儿还傻站在原地,沈芸月没好气道:
“别傻站在那。”
“是。”
见到这一幕,萧纤雪也没了练剑的心思。
她并未推辞,缓步走入了亭中,坐在了师尊的对面。
“师尊,您这是?”
“喝酒。”
沈芸月的眼尾泛着微红,语气带着明显的轻浮,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她此刻并未束发,而是任由着青丝随风轻舞,发梢处还带着水汽,很明显是刚沐浴完。
“你看不出来?”
她抬眼打量起徒儿,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方的膝盖处,询问道:
“跪够了?”
“嗯。”
“疼吗?”
“…疼。”
“疼就对了,下次就不要跪那么久。”
沈芸月把玩起酒杯,言语带着一丝抱怨之意。
“您怎么突然喝起酒了?”
不过萧纤雪并未接话,而是关心起师尊饮酒的缘由。
她并不是没见过师尊饮酒,可师尊并非是贪杯之人。
这不过年不过节,又无值得庆贺之事,怎就喝起了酒?
“咕嘟——”
沈芸月仰头又饮一杯,这才带着酒气解释:
“林长老不是送了凝神芝吗?”
“这东西在放松的时候服用效果最佳。”
“而为师只有在沐浴后小酌几杯才最为放松。”
“呵。”
她慵懒地倚着亭柱,冷笑一声,讽刺道:
“说来也可笑,明明是安神之物,却偏要在最放松时服用最佳?”
“若真能自在放松,谁还需要这东西?”
说罢,她又满上了一杯。
“的确有些不合理。”
萧纤雪轻声附和。
而空气中除了酒香外,还萦绕着淡淡的菜香,不知为何,早已辟谷的她竟有了莫名的食欲?
她拿起竹筷,夹起一口送入口中,这熟悉的滋味让其不由问道:
“这是您亲手做的?”
“嗯哼,许久没尝过了吧?”
沈芸月并未否认。
“嗯,自辟谷后便再未吃过了。”
萧纤雪又尝了一口,回想起方才脑海中师尊倒在血泊的画面,再品尝这菜的味道,心底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感触。
而提及往事,沈芸月不禁感慨起来:
“还记得你初上山时,为师还不善厨艺。”
“可是苦了你许久,吃了不少难以下咽的饭菜。”
她又自嘲地笑了笑:
“只可惜刚学出像个样子,你就辟谷了。”
“不辛苦。”
可萧纤雪却极为认真地否认。
“只要是师尊做的,徒儿什么都吃得下。”
“哼,瞧着冷冷清清,倒会说甜话哄人。”
沈芸月轻哼一声,虽嘴上不认,但心底却极为满足。
因为她清楚徒儿所言非虚。
毕竟当年那些堪称“灾难”的饭菜她都吃得下,甚至吃得香。
如今这些家常小菜又算得了什么?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眼见徒儿只吃菜不饮酒,沈芸月可不惯着。
“你这丫头,怎能让师尊一人独饮呢?”
“你不尝尝?”
尽管知道徒儿的酒量差,但她还是为对方满上了一杯,并劝起了酒:
“这可是为师珍藏的上好灵酒,绝对好喝。”
虽仍保持着清醒,但沈芸月明显已经有了醉意。
倒了两杯酒后,她竟糊涂地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
“……”
而这一切萧纤雪自然是看在眼里。
可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痛快地接到了手里。
而望着杯沿还残留的酒液,她竟鬼使神差地仰头一饮。
好酒。
味道确实不错。
尤其是唇齿触到那微凉的杯沿时,那残留的酒液弥漫的滋味,甚至要比杯中的灵酒还要香甜,更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