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深吸一口气，跟着那名面容冷硬的执法堂弟子走出房间。她一边走，一边在脑中飞速盘算。大长老这么快就找上门，显然是她触碰到了某些极其敏感的神经。袖中的【因果账本】微微发烫，似乎在提醒她保持冷静，同时也在隐秘地记录着沿途的灵力环境和这名弟子身上的业力波动。
大长老的居所“松涛院”位于宗门深处，比云芷清的听雨小筑要气派庄重得多，飞檐斗拱，灵气浓郁程度也明显高出一截。带路的弟子在雕刻着松鹤延年图案的院门前停下脚步，示意她自己进去。
林小小推开门，一股沉水香的淡雅气息扑面而来。大长老正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简。房间里的灵力波动比外面浓郁数倍，显然布置了高级聚灵阵，角落里的青铜香炉袅袅吐着青烟。
“林执事来了。”大长老抬起头，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同古井深潭，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坐。”
林小小依言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微微低头，摆出平日里那副怯弱小白花的模样。“不知大长老召见，所为何事？”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大长老将玉简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说你最近在查账？”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只是例行检查，熟悉宗门事务。”林小小轻声回答，将云芷清搬出来当挡箭牌，“师尊交代要尽快熟悉情况，弟子便想着从账目入手，也好……早日为师尊分忧。”
“哦？”大长老眯起眼睛，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那查出什么了？”
林小小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并非纯粹的灵力威压，更像是一种久居上位的权势压迫感。她袖中的【因果账本】烫得更厉害了，似乎在对抗这股压力。“发现了一些小问题，正在整理，准备向师尊汇报。”她避重就轻。
“小问题？”大长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希望真的只是小问题。”
林小小保持低头的姿势，不敢与她对视。她能感觉到大长老的视线如同实质，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流云宗虽然是个小宗门，但账目往来也颇为复杂。”大长老缓缓说道，语气如同长辈教导晚辈，“你初来乍到，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也是正常。若是遇到难题，可以来问我。老夫执掌宗门庶务多年，对这些还是熟悉的。”
“多谢大长老关心。”林小小恭敬地回答，心里却吐槽：找你？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长老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听说，你还去找了墨小星，要在库房附近布置什么……监控阵法？”
林小小心中一惊。这件事她只和墨小星私下沟通，连苏澜都只是隐约知道她在部署什么，大长老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墨小星身边有眼线？还是传讯被拦截了？
“只是觉得库房重地，应该加强防范，避免再出现账实不符的情况。”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带着点想要立功表现的小心翼翼。
大长老在她面前停下脚步，阴影笼罩下来。“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库房那边，执法堂和内务堂一直派人盯着，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你专心处理好流程优化的事务便好，不必越俎代庖。”
林小小注意到她说的是“盯着”而不是“看守”，这微妙的用词差异让她更加警惕。
“是弟子多事了。”她轻声认错，姿态放得极低。
大长老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不必如此拘谨。你既然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将来也要承担起管理宗门的责任。多了解账目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
她回到主位坐下，语气变得“温和”了些：“有些账目，表面上看起来有问题，实际上另有隐情，关乎宗门大局。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莽撞行事，恐生事端。”
林小小乖巧地点头：“弟子明白。”明白你是在警告我别碰你的蛋糕。
“明白就好。”大长老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去吧，好好协助你师尊管理宗门。若是在账目上发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
林小小起身行礼，缓步退出房间。直到走出松涛院很远，绕过几处回廊，她才感觉那股如芒在背的压迫感渐渐消散，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层。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这次会面虽然表面平和，没有一句重话，但暗中的交锋却让她心惊肉跳。大长老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的调查，并且明确划出了“红线”。更可怕的是，对方对她和墨小星的动向了如指掌。
她取出那枚暗账玉珏，尝试再次连接，发现权限依然处于锁定状态。看来大长老不仅知道她在查账，还能实时监控甚至远程锁定她的查询记录，权限之高，超乎想象。
这下麻烦了。
她原本打算循序渐进，慢慢收集证据。但现在看来，对方已经有所防备，并且展现了强大的信息掌控能力。留给她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多了。
就在她沉思之际，门外传来熟悉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她打开门，看见苏澜站在外面，手中还提着一壶新沏的灵茶。
“大师姐？”
苏澜打量着她的脸色，侧身进门，顺手将门关上：“你刚才去见大长老了？”
林小小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温茶，喝了一口，感觉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
“她为难你了？”苏澜问道，语气虽然平淡，但眼神里带着关切。
“没有，只是问了些账目上的事，勉励我好好干。”林小小简单带过，不想让苏澜担心，“就是感觉……压力有点大。”
苏澜却皱起眉头：“大长老这个人，心思很深。你最好小心些。”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方才回来时，感觉有人在附近窥视，气息很隐蔽，像是执法堂暗哨的手法。”
林小小心头一凛。监视都安排到她住处附近了？
“大师姐对她很了解？”她试探着问。
“不算了解，但听说过一些事。”苏澜在她对面坐下，“三年前师尊开始……不那么管事，宗门事务逐渐交由大长老处理。从那以后，宗门内就多了不少生面孔，大多安排在关键职位。”
这和她在暗账中看到的信息对上了。三年前，正是大长老开始大规模安插自己人、异常账目开始出现的时间点。
“师尊知道这些事吗？”林小小问道。
“应该知道，但她从不过问。”苏澜的语气有些复杂，“师尊自从那次……之后，就像变了个人。”
林小小想起云芷清那副慵懒随性、万事不管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曾经是个勤于宗门事务的宗主。那次“之后”，指的是什么？
“大师姐，你觉得大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试探着问道，想听听苏澜的看法。
苏澜摇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所图不小。流云宗虽小，却也有些底蕴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送走苏澜后，林小小重新思考眼前的局面。大长老的警告言犹在耳，暗账权限又被锁定，住处附近还有暗哨，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四面楚歌的死局。
但就这样放弃，不是她的风格。前世在事务所，什么难缠的客户和棘手的项目没见过？压力就是动力！
她取出通讯玉简，联系了墨小星。
“小星，监控阵法的事情，计划变更，提升隐蔽等级和反侦察能力。”
玉简那头传来墨小星疑惑的声音：“啊？为什么？材料我都快准备好了……”
“情况有变。”林小小简短地解释，“我们可能被重点‘关照’了。原来的方案风险太高。”
墨小星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带着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技术宅遇到挑战的兴奋：“明白了！那我启动‘Plan B’！用最新研究的‘拟态孢子’型监控器！它们会模拟周围环境的灵气孢子，几乎无法被探测，生命周期只有六个时辰，记录信息后自动分解，不留痕迹！”
“尽快。”林小小结束通讯，开始规划下一步。
既然明面上的调查行不通，暗账也被盯死，那就换个更隐蔽的方式。大长老可以封锁账目，但不可能抹去所有的痕迹。只要影遁阵还在运行，物资还在流动，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她取出【因果账本】，在上面写下新的条目：
“调查流云宗异常账目，涉及人员：大长老及相关人员。当前状态：受阻，被监视。风险评估：高。”
账本上浮现出一行新的、略微黯淡的字迹：“建议：转换思路，从外围关联方或非财务数据入手，避免正面冲突。可利用‘业力流向’反向追踪。”
林小小若有所思。账本的提示与她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内部调查受阻，那就从外部寻找突破口，或者利用【审计之瞳】直接追踪被转移物资上附着的“业力”。
她想起在暗账中看到的“听风阁”。这个组织既然与流云宗有秘密交易往来，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线索，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突破口。
但如何安全地接触听风阁是个问题。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很难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打听到这种机密组织的信息。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来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钱菲菲倚在门框上，一身锦绣罗裙，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还把玩着一枚金灿灿的算盘法器，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灵石库。
“哟，我们的小小执事，听说你遇到麻烦了？”钱菲菲自来熟地走进来，目光在简陋的房间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小小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狡黠。
林小小有些警惕：“钱师姐何出此言？”消息传得这么快？
“别装了。”钱菲菲摆摆手，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那枚金算盘在她指尖灵活转动，“大长老亲自找你‘谈心’的事，现在宗门里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了。我们多宝阁的消息网，可不是摆设。”
林小小心中暗惊。这才过去多久？大长老这是故意把动静闹大，想让她被孤立？
“钱师姐消息真灵通。”她不动声色地给对方斟了杯茶。
“那是自然。”钱菲菲得意地挑眉，接过茶杯，“怎么样，需不需要盟友？我们多宝阁，可是很看好小小执事你的‘潜力’哦。”
林小小看着她，突然有了个想法：“钱师姐，你听说过‘听风阁’吗？”
钱菲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转动算盘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她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偶然听说的。”林小小含糊其辞，“据说是个……很特别的情报组织？”
钱菲菲打量着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听风阁可不是普通的情报组织。他们游走于灰色地带，专门经营一些见不得光但又让人欲罢不能的‘信息’，价格嘛……高得吓人。怎么，流云宗和他们有往来？”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林小小把问题抛了回去，“只是好奇。”
钱菲菲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恢复了之前的明媚，但话里的含义却深长：“不过我建议你，现阶段最好还是不要和听风阁扯上关系。那里面的水，太深，太浑，一不小心，可是会淹死人的。”
送走钱菲菲，林小小更加确定听风阁是个关键。连多宝阁的少主都讳莫如深，这个组织肯定不简单，而且很可能与大长老的秘密有关。
夜幕降临，林小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巨大，她需要时间消化整合。
大长老的警告与监视、苏澜的提醒、钱菲菲的暗示、听风阁的神秘……这些信息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局面。流云宗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而她这个空降的“流程优化执事”，恰好掉进了漩涡中心。
她想起云芷清交给她的暗账玉珏和那句“刀子给你了，敢用吗”。这位看似不管事的师尊，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她，到底是真的信任她、磨砺她，还是想借她这把“刀”来搅动死水，甚至……借刀杀人？
还有那个代号“影”的存在。能够在流云宗内部经营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连大长老都可能只是其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势力，绝对不简单。
最让她在意的是大长老对“影”的态度。从今天的谈话来看，大长老很可能与“影”有关联，甚至可能就是“影”的代言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不仅要面对位高权重的大长老，还要提防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幽灵”。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夜色。流云宗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巡逻弟子的脚步声。
但这种平静能持续多久？
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危险的漩涡。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继续前进，在刀尖上跳舞，在账本里厮杀。
第二天一早，林小小像往常一样前往任务堂。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处理日常事务，认真翻阅卷宗，时不时还向管事请教一些问题，扮演着一个努力想要做好工作、却又因资质有限而显得有些笨拙的新人执事。
但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悄悄在几个关键位置，借助身体的遮挡，放置了墨小星特制的、伪装成尘埃或灵植孢子的微型检测法器。这些法器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却能感应到特定的灵力波动和人员流动。
午时，她收到墨小星的加密传讯：“‘孢子’已布设完毕，网络开始运转。有异常动静会第一时间通过‘小雀’（机关鸟）通知你。”
林小小回复了一句“辛苦，保持静默”，继续埋头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大长老没有再找她，宗门事务一切如常。但林小小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监视从未停止，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她按捺住性子，每天按时处理公务，偶尔去向云芷清汇报些不痛不痒的进展。这位师尊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对宗门的近况似乎毫不关心，只是在她汇报时，偶尔会睁开半只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直到第三天夜里，林小小被藏在枕边的机关鸟轻微的震动惊醒。墨小星急促的声音通过加密通道传来：
“有反应了！库房方向检测到异常高频灵力波动！‘影遁阵’被激活了！有人进去了！”
林小小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住处，朝着库房方向潜去。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审计之瞳】在夜色中泛着极淡的金光，帮她规避着巡逻路线和可能的监视点。
夜色深沉，库房周围寂静无人。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冰冷的灵力波动，正是墨小星描述过的影遁阵特征。
她躲在暗处，屏息凝神。片刻后，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从库房方向那看似严密的守卫间隙中悄无声息地闪出，身法诡秘，迅速消失在通往……
林小小瞳孔微缩——那是，大长老“松涛院”的方向！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吹拂着她的白发，带来一丝浸入骨髓的凉意。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甚至更糟。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她需要更多、更确凿的证据，才能将这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连根拔起。
回到住处，她在【因果账本】上添了一笔，字迹带着冰冷的锋芒：
“确认大长老与‘影遁阵’及物资盗取直接关联。下一步：搜集确凿证据链，摸清‘影’之根底。”
账本微微发烫，似乎在回应她的决心，也像是在无声地警示着前方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