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在库房外围的阴影里已经蹲守了整整四天。她把自己塞进两座辅助建筑之间的狭窄缝隙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几乎与墙壁上斑驳的苔藓融为一体。墨小星特制的、伪装成顽石的检测法器就握在手心，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微弱而规律的震动。
“来了。”隐藏在耳廓深处的微型传讯符里，传来墨小星压得极低、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波动特征完全匹配，目标正在靠近库房，速度很快，路线熟悉。”
林小小屏住呼吸，将【审计之瞳】的感知力提升到极限。夜色中，一道模糊得几乎扭曲光线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库房区域，动作熟练得像回自己家一样。她注意到黑影在库房门口守卫视线的一个盲区停留了不到半息，似乎在进行某种无形的确认，随后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融入了建筑物的深沉阴影中。
“跟上去。”墨小星在传讯符那头紧张地指挥，背景音是各种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我调整了‘孢子’的感应灵敏度，只要保持在三十丈内，它们就能持续锁定目标灵力特征，不会跟丢。小心，对方很警觉！”
林小小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如同狸猫般悄然滑出。她将自身灵力收敛到近乎枯竭的极致，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巡逻守卫脚步声的间隙，或是踩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松软泥土和草叶上。黑影移动的速度极快，但路线很有规律，始终沿着建筑阴影和最不易被察觉的路径前进。
让林小小心脏愈发下沉的是，黑影前进的方向，与她之前的推测完全一致——笔直地指向大长老居住的“松涛院”。
“他真的……连掩饰都懒得做了吗？”她心中寒意蔓延。
“小心点。”墨小星再次提醒，声音紧绷，“松涛院附近的防护阵法等级很高，我的‘孢子’不敢靠太近。”
黑影在松涛院外围一处看似普通的围墙前停下，那里爬满了茂密的藤蔓。只见黑影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而诡异的手印，一道微不可查的乌光闪过，墙壁上的藤蔓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隐秘入口。黑影迅速钻入，入口随即闭合，藤蔓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小小躲在远处一株古树的浓密树冠下，眉头紧锁。“小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吗？哪怕一点点？”
“不行，完全不行！”墨小星的声音带着挫败感，“那里的阵法不止一层，而且有很强的反侦察和灵力屏蔽效果，我的探测被完全弹回来了，强行突破肯定会触发警报！”
林小小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小心翼翼地运转起【审计之瞳】，双眸在黑暗中泛起淡金色的数据流光。在她眼中，整个松涛院被层层叠叠、色彩各异的阵法光芒笼罩，如同一个巨大的、危险的灵力茧房。但其中一道位于西南角的、看似稳固的防御阵，其灵力流转似乎有些微的不协调，有一个节点的光芒比其他地方黯淡细微得多。
“找到薄弱点了。”她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不确定，“西南角那个复合防御阵，似乎有个极其微小的、年久失修或者说……刻意留下的灵力湍流漏洞。很不稳定，但或许能利用。”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自身灵力凝聚成比发丝还细的灵丝，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地、试探性地探入那个微小的漏洞。通过【审计之瞳】的透视和灵力感应能力，密室内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传入她的感知。
大长老果然在里面！她面前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厚重黑色斗篷里、连身形都难以分辨的神秘人。两人中间的玉石桌案上，摆放着几枚刻着古朴“影”字的令牌，以及一些闪烁着不详乌光的玉简。
“……这次的‘货’已经通过三号渠道送出去了，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日。”大长老的声音透过灵力感应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但最近风声很紧，宗主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查账查得很勤，已经摸到库房边缘了。”
斗篷人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令人极度不适：“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小辈，也值得你如此谨慎？找个由头处理掉便是。”
“她可不简单。”大长老语气凝重，“云芷清把她安排进财务核心，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我怀疑她背后可能还有人，否则怎会如此精准？她用的手段……闻所未闻。”
林小小心中一震，立刻通过【因果账本】的隐秘记录功能，将听到的每一句话、感知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同步记录下来。账本上自动浮现出新的、带着警示红色的条目：“确认大长老与‘影’组织高层勾结，涉及非法物资转移。关联方语气倨傲，地位可能高于大长老。”
就在她专注记录时，密室内的斗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和阵法阻隔，直直射向她灵丝探入的方向！
“有人窥视！”斗篷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大长老脸色骤变：“不可能！这里的阵法……”
“是某种……极高明的洞察类神通。”斗篷人语气阴沉，带着一丝惊疑，“竟能绕过层层防护……没想到这等失传已久的秘术居然现世了。”
林小小暗道不好，立即切断灵力连接，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转身就要撤离。但已经晚了！
整个松涛院外围突然亮起刺目的警示光芒，一道无形的、带着禁锢力量的灵力牢笼瞬间成型，将她周围的空间彻底锁死！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大长老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林小小握紧袖中的【因果账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身，面对从密室方向缓步走出的两人，脸上适时露出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将弱气萝莉的形象扮演到极致。
“大、大长老？我、我只是夜里睡不着，随便走走……迷、迷路了……”她声音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大长老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迷路？用神通秘术窥探长老居所核心区域的迷路？”
斗篷人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看不清具体容貌的脸，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灰色眼眸，死死盯住林小小。“小丫头，把你身上那件记录用的法宝，交出来。”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林小小紧握的袖口。
林小小把【因果账本】往怀里藏了藏，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流云宗！师尊不会放过你们的！”
“很快就不是了。”大长老一步步逼近，灵力在她掌心凝聚，散发出危险的光芒，“本来还想留你多活几日，既然你自己找死，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松涛院外围的阵法光芒突然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院落深处甚至传来了几声轻微的爆炸声！
“小小！我干扰了部分阵法的能源节点和警戒回路，但只能维持十息时间！快走！”墨小星急促的声音在传讯符中响起，背景是各种仪器过载的刺耳警报！
林小小毫不犹豫，转身就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双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阵法因干扰而暂时显现出的薄弱处！
在她身后，大长老和斗篷人同时出手，两道凌厉无比、带着毁灭气息的攻击（一道是流云宗正统功法演化出的青色巨掌，另一道则是充满死寂意味的灰色光束）直取她的后心！
“小心！”墨小星惊呼。
林小小感受到身后致命的威胁，咬紧牙关，侧身竭力闪避，同时将怀中的【因果账本】猛地挡在身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宝贝或许能救她一命！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本看似普通的账本，在接触到两道攻击的瞬间，竟然散发出淡淡的、带着无数细小金色符文流转的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将那两道足以轰杀金丹修士的攻击尽数吸收、吞噬！账本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什么？！”大长老震惊地看着她手中那本恢复古朴的账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东西……居然能吸收灵力攻击？！”
趁着对方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变故而愣神的瞬间，林小小已经如同游鱼般冲破了阵法因干扰而产生的短暂缝隙，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黑暗全力逃去！将速度提升到了此生极限！
“追！”斗篷人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她听到了太多，那本账本也绝不能留！”
林小小在夜色中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两道远比她强大得多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带着冰冷的杀意。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显然刚才强行突破阵法和高强度运转【审计之瞳】消耗过大，加上极度的恐惧，让她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小星！我需要支援！甩不掉他们！”她对着传讯符喊道，声音因急速奔跑而断断续续。
“往东边跑！穿过那片乱石林！”墨小星的声音也带着焦急，“我在那边几个关键节点临时布置了触发式的小型困阵和幻象机关，应该能拖住他们一会儿！但效果不确定，他们实力太强了！”
林小小立即转向东边。果然，在她如同无头苍蝇般冲进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时，身后立刻传来了机关触发的爆鸣声、灵力碰撞的轰鸣以及两人惊怒的喝骂。
但这只能暂时阻挡追兵。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灵力近乎枯竭的状态，根本逃不出流云宗的范围，更别提摆脱两个至少是元婴期老怪的追杀了。
就在她感到绝望，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捏碎云芷清给的保命玉符（但那可能意味着前功尽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一块巨岩后的阴影中闪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那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让她安心的剑气。
“这边。”
是苏澜！
林小小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信任，跟着苏澜钻进一条极其隐蔽、被藤蔓完美覆盖的狭窄石缝。苏澜对宗门后山的地形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带着她在各种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径和天然洞穴间快速穿梭，巧妙地利用地形和夜色掩盖行踪，很快就将身后的追兵气息甩开了。
“大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确认暂时安全，躲进一个狭窄的天然石洞后，林小小才喘着气，惊魂未定地问道。
苏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谨慎地在洞口布下几道隔绝气息的简易剑符，然后才松开手，神色严肃地看着林小小，眸中带着担忧和后怕。
“我早就觉得大长老有问题，一直在暗中留意松涛院的动向。”苏澜言简意赅地解释，声音压得很低，“今晚察觉到那边阵法异常波动和你的气息，就知道要出事。”
林小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鼻子有些发酸。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时刻，苏澜的出现简直如同神兵天降。“多谢大师姐救命之恩。”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澜皱眉，目光锐利，“你查到什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林小小把今晚的见闻简单快速地说了一遍，重点提到大长老与“影”组织高层的会面、非法物资输送，以及对方对云芷清和她的忌惮。
苏澜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如果连‘影’组织的高层都亲自现身，那就不只是宗门内部的问题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小小问道，“大长老肯定不会放过我，宗门内恐怕也不安全了。”
苏澜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先在这里躲到天亮，我去弄些伪装和补给。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师尊。这件事必须由她定夺，也只有她可能护得住你。”
林小小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担忧道：“可是师尊她……” 她想起云芷清那总是慵懒的模样，真的能应对如此险局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澜打断她，语气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师尊虽然看起来不管事，但该出手时，她从未含糊过。相信我。”
夜深了，狭窄的石洞里只能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声。林小小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她没想到调查会这么快就触及核心，更没想到会以如此凶险的方式败露，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但苏澜的及时出现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又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大师姐，”她轻声问，打破了洞内的寂静，“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她们相识并不久，苏澜完全没有理由为她冒如此大的风险。
苏澜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借着从石缝透入的微弱月光，林小小能看到她侧脸坚毅的轮廓。
“因为你做的，是对的。”苏澜的声音平静，却重逾千钧，“流云宗，不该是藏污纳垢之地。”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小小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世界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对错”而非“利益”，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
第二天天刚亮，苏澜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套普通外门弟子的服饰和一些干粮清水。两人稍作伪装，便由苏澜带着，小心翼翼地避开主要路径，前往云芷清的听雨小筑。
让她们意外的是，刚到小筑外的竹林，就看见钱菲菲也站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审计师吗？”钱菲菲似笑非笑地看着略显狼狈的林小小，目光在她和苏澜身上转了一圈，“听说你昨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执法堂的暗哨都调动了？本事不小啊。”
林小小苦笑：“钱师姐消息真灵通。” 这多宝阁的情报网，真是无孔不入。
云芷清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简，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说说吧，怎么回事。”
林小小定了定神，将昨晚的经历，连同之前查到的关于库房影遁阵、异常账目、大长老与“影”组织勾结的所有证据和推断，毫无保留地详细汇报了一遍。说完后，她紧张地看着云芷清，等待她的反应。
云芷清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在林小小的心渐渐沉下去时，她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像是释然，又像是嘲讽。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坐直了身体，一直笼罩在眉眼间的慵懒倦意如同潮水般褪去，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锐利如剑的光芒。
“大长老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