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在密室中调息了整整六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才感觉近乎枯竭的业力储备终于缓慢回升到了安全线以上。她睁开眼，发现苏澜依然如同雕塑般守在旁边，姿势几乎没有变化，只有在她醒来时，眼眸才微微转动。
“可以开始了？”苏澜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以及剑修特有的简洁。
林小小点点头，取出那枚已经与账本装订扣完美融合、流淌着温润金光的权限信物。她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其中，同时【审计之瞳】悄然运转，瞳孔中泛起淡金色的数据流光。这一次，连接的过程顺畅而稳定，没有之前的狂暴冲击，更像是在驾驭一艘精密仪器。
她小心地将意识延伸出去，尝试按照从权限信息中获得的方法，构建一个以自身为核心的、小范围的业力监控网络。
初始阶段，监控范围被她刻意限制在万象天宗内部。无数细小的、代表着不同生命强度和属性的业力光点在她意识中浮现，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每个外门弟子如同微弱的萤火，内门弟子则如明亮的星子，各位长老和核心真传则如同小型的星璇，散发着强弱不一的光芒。她能清晰地“看”到业力在这些节点之间流动的轨迹，如同观测一张巨大而精密的神经网络，或是……一张超大规模的、实时变动的集团内部资金往来图。
“消耗还是有点大。”她微微蹙眉，对苏澜说道。审计之瞳的反馈显示，即使将范围限制在宗门内，业力的消耗速度也比正常修炼状态快了近五成。
苏澜默不作声地递过一瓶上品回灵丹。“需要暂停吗？”
林小小吞下一颗丹药，摇了摇头，感受着体内灵力的补充。“调整一下策略试试。”
她收回部分扩散的意识感知，改为以自身为绝对圆心，如同雷达扫描般，一圈圈地、逐步扩大监控范围。这次业力的消耗明显平缓了许多，如同细水长流。随着监控范围的扩大，更多原本模糊的业力波动源，开始在她的感知中变得清晰起来。
“奇怪……”她轻声自语，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那里超出了流云宗的边界，“这些波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周边势力，灵力特征也很陌生。”
苏澜立刻警觉起来，周身剑气隐而不发。“有异常？”
林小小指向那个方向，大约在百里之外。“那边，至少有三个……不，是四个异常且强大的业力源。它们的波动模式很特别，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气息，而且像是在刻意压制和隐藏自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审计之瞳】全力分析着这些异常波动，试图解析其灵纹构成和能量属性，但反馈回来的数据支离破碎，显然对方有极强的反侦察手段。
“能确定具体位置和身份吗？”苏澜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
“大致方位可以锁定，但具体坐标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扭曲和屏蔽了，无法精确定位。”林小小继续谨慎地扩大扫描范围，更多的、类似的异常业力源出现在她的感知边缘，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礁石。“不止这一处……在我们宗门周边几百里范围内，至少潜伏着三股不同的隐藏势力，彼此间保持距离，像是在执行不同的监视或……别的任务。”
苏澜神色凝重，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它们之间有关联吗？”
林小小专注地分析着数据流，对比着不同源头的波动频率和业力属性。“波动基底模式有相似之处，应该是同源或者至少是联盟关系。但它们的行动模式独立，业力流向也不同，像是在分工合作。” 一股负责监视宗门正门及主要通道，一股游弋在侧翼山林，还有一股最为隐蔽，似乎专注于……后山禁地方向。
突然，一个特别的业力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源头的波动频率，与她之前在白薇那里感知到的、关于“寂灭系统”的残留数据，有极其微弱的、但无法忽略的相似之处！那是一种带着“终结”与“归无”意味的特质。
“这个可能和寂灭系统有关。”她将这一发现立刻共享给苏澜，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苏澜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远方。“确定吗？”
“相似度不高，被刻意掩盖了，但确实存在那种令人不适的关联性。”林小小继续追踪这个特殊的业力源，“它在非常缓慢地移动，方向……似乎是围绕着宗门在进行某种……巡逻？或者说，是在校准某种大型阵法的节点？” 这个发现让她背脊发凉。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警惕。如果这些隐藏势力中真的有“归零者”或者与之相关的存在，那流云宗简直就是坐在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需要立刻加强宗门戒备，提高预警等级吗？”苏澜问道，语气带着杀伐果断。
林小小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暂时不要。它们目前只是潜伏，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也没有越界行为。我们主动加强戒备，反而会暴露我们已经发现了它们，打草惊蛇。” 在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保持沉默和观察是更明智的选择。
她将主要注意力集中在那几个异常业力源上，【审计之瞳】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波动变化和移动轨迹。数据显示这些势力极其专业和老练，它们的业力波动被刻意压制在最低水平，几乎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
“很专业的‘潜行’技巧。”林小小评价道，带着一丝属于同行（情报分析）的“赞赏”，“如果不是有最高权限和审计之瞳，根本不可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苏澜站在她身侧，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密室四周，仿佛那些隐藏的敌人随时可能突破墙壁冲进来。她的剑气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林小小护在中心。
“放松点。”林小小忍不住说道，试图缓解过于紧张的气氛，“它们还在百里之外，而且从目前的业力流向看，并没有集结或准备攻击的迹象。”
“谨慎总无大错。”苏澜语气依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在未明敌友之前，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林小小知道她说得对，不再多言，继续扩大监控范围。这次她将注意力投向更远的、靠近冥府边境和几个已知黑市枢纽的方向。在距离宗门约三百里处，一片荒芜的山脉阴影中，她发现了一个规模更大、业力波动更加密集和强大的隐藏据点。这里的业力光点数量众多，而且彼此连接紧密，显然是一个重要的行动基地或指挥中心。
“这里……值得重点关注。”她将这个据点的相对坐标和业力特征详细记录在【因果账本】的特殊加密页面上。这个据点散发出的业力，带着明显的冥府阴冷气息，但又混杂着一种不属于正统冥府体系的、更加狂躁的能量。
随着监控范围持续扩大，业力的消耗又开始明显加剧。林小小不得不再次调整策略，改为间歇性扫描——只在特定的、短暂的时间窗口内开启全范围监控，其他时间则维持最低限度的基础感知。
“这样效率太低了，而且容易错过关键信息。”她有些沮丧，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台老旧的计算机处理超大规模数据，“要是能找到一个更节能、更持久的监控方式就好了。” 这权限好是好，就是“电费”太贵。
苏澜想了想，再次提议：“或许……还是需要墨小星帮忙设计一个辅助装置？她或许能优化能量利用效率。”
林小小再次坚定地拒绝。“权限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她顿了顿，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深思，“我总觉得，这些隐藏势力的行动模式和反侦察手段，过于‘专业’和‘系统化’了，不像是一盘散沙的修仙势力，反而有点像是……同样具备某种‘后台权限’或者严格纪律的组织。”
这个猜测让苏澜周身的剑气再次微微一荡。“你是说，它们可能是……其他‘管理员’的麾下？或者，本身就是某种形式的‘系统维护’或‘清理’程序？”
“不确定，但可能性存在。”林小小继续监控着那些若隐若现的异常业力源，“它们的协同性太好了，目的性也太明确。”
就在这时，那个与寂灭系统有微弱关联的业力源，突然改变了移动轨迹，开始加速，朝着之前发现的那个大型据点方向撤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它发现我们了？”苏澜立即问道，身体瞬间进入战斗姿态。
林小小仔细观察数据变化和对方的移动姿态。“不像。它的撤离很从容，路线规划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的区域。更像是……完成了某个阶段的监视任务，返回基地进行汇报或休整。” 一种令人不安的专业性。
她记录下这个业力源的移动轨迹和最终消失的坐标，发现它果然汇入了那个大型据点。
“看来它们确实是一个有组织的整体。”林小小得出结论，心情更加沉重，“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它们的一个巢穴位置了。”
苏澜沉思片刻，手依然按在剑柄上：“需要我暗中跟踪过去，进一步探查吗？”
林小小摇头，感受着又开始报警的业力储备。“业力不够支撑那种强度的持续追踪了。而且贸然靠近，风险太大，很可能暴露我们自己，甚至引发直接冲突。” 在实力未明的情况下，这不是明智之举。
她开始主动收缩监控范围，将业力消耗重新控制在可持续的范围内。随着范围缩小，那些异常业力源逐渐从清晰的“光点”变为模糊的“感应”，最终彻底消失在感知的边缘，只留下最基本的宗门内部监控网络还在默默运转。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小小主动切断了与权限信物的深度连接，关闭了【审计之瞳】，揉了揉因过度专注而发胀的太阳穴，“再继续下去，刚恢复的那点业力又要见底了。”
苏澜递过另一瓶品质更高的凝神丹。“有收获吗？”
“至少确认了我们一直被多方势力暗中监视，其中一股可能与寂灭系统有关。”林小小服下丹药，感受着神识的舒缓，“这还只是在宗门周边几百里内发现的。更远的地方，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
苏澜的表情更加严肃，如同冰封的湖面。“需要调整宗门的防御策略和巡逻路线吗？可以避开它们的监视盲区。”
“暂时不用大规模调整，以免引起对方警觉。但可以让你绝对信任的几个执法堂小队，加强对这些异常区域外围的、不着痕迹的观察和记录。”林小小在【因果账本】上记下今天的发现和初步判断，“我明天会继续在固定时间进行短时扫描，看看它们是否每天都有固定的行动模式和交接班时间。”
她合上账本，目光落在再次恢复古朴模样的权限信物上。“这个权限……确实比想象中更有用，简直就是战略级的‘情报雷达’。”
苏澜注视着她，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也比想象中更危险。你现在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林小小苦笑了一下，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额角。“我知道。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小心驾驭这份力量，走一步看三步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因长时间盘坐而僵硬的身体。高度的精神集中和业力消耗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疲惫，但内心的警觉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先去吃点东西吧。”苏澜提议道，“你又是一天没怎么进食了。”
林小小这才感觉到胃里传来的强烈空虚感。她点点头，将权限信物小心收好。
就在她们准备离开密室时，林小小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刚刚平复的【审计之瞳】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一丝微光。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灵力波动残留，来自……宗门内部！而且方位是——
“等等。”她重新连接权限，将监控范围瞬间收缩到极致，聚焦于宗门后山的一片特定区域。“有个奇怪的信号……刚才一闪而过，非常微弱，断断续续。”
苏澜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剑气在掌心凝聚。“在哪里？”
林小小指向后山的方向，那里是弟子历练区和部分废弃洞府所在，平时人迹罕至。“就在那边，靠近禁地边缘的地方。但太微弱了，像是某种……加密通讯的灵力残留，或者短途传送阵启动后的空间涟漪。”
苏澜眉头紧锁，如同打了一个结。“宗门内有内奸？在进行秘密联络？”
“不确定。”林小小继续尝试捕捉那个信号，但如同水中捞月，每次快要锁定，信号就消失无踪。“太微弱了，而且加密级别似乎很高，可能是误判，也可能是对方极其谨慎。”
她记录下信号最后出现的大致方位和时间频率，发现它似乎每隔一个固定的周期就会短暂出现一次。
“明天这个时间，再重点监控这个区域看看。”她做出决定，“如果是固定时间的秘密通讯，应该会再次出现。”
苏澜点头同意，眼神冰冷。“需要我提前安排可靠人手，埋伏在附近吗？”
“暂时不要。”林小小谨慎地否决，“万一真是内奸，且级别不低，我们的人可能反而会暴露。先观察，收集信息。”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监控数据，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可疑的片段。那些隐藏在宗门外的势力让她感到不安，但宗门内部出现的、难以捕捉的异常信号，更让她心生警惕，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看到了潜藏的暗流。
“先解决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她轻声说道，目光再次投向幽深的后山方向。
苏澜跟随她的视线，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