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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之泉”浴场门口缭绕的蒸汽，在蕾娜看来都像是地狱入口的硫磺烟雾。她像个准备潜入敌营的蹩脚间谍，裹紧灰色的兜帽袍子，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阴影溜进去。
门口接待的侍者穿着丝质长袍，笑容可掬：“欢迎光临静谧之泉，尊贵的客人，请问有预约吗？”
蕾娜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我找蕾妮小姐。”
侍者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暧昧：“原来是蕾妮小姐的客人，请随我来，小姐已经在‘月光庭’私人汤池等候多时了。”
“等、等候多时……”蕾娜脚下一软，差点被光洁的地板绊倒。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泡温泉，是来赴鸿门宴。
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着精油的芬芳和湿润的水汽。隐约能听到其他汤池传来的嬉笑声，更让蕾娜神经紧绷。终于，侍者在一扇雕刻着月下紫藤的精致木门前停下。
“蕾妮小姐就在里面，客人请自便。”侍者躬身退下，留下蕾娜一个人对着那扇仿佛通往新世界（或者社死深渊）的大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再一口气……直到感觉自己快要因为过度换气而晕过去，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个被竹篱巧妙围起来的露天小庭院，中央是一个氤氲着热气的乳白色温泉池。池边点缀着几盏石灯笼，即使在白天也散发着柔和的光。
而池水中……
蕾妮正背对着她，靠在池边。如月光般的银白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光滑的裸背上，水珠沿着优美的脊柱曲线缓缓滑落，没入水中。
水雾缭绕，让那本就诱人的身躯更添几分朦胧梦幻。她似乎正在悠闲地品着一杯什么，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听到开门声，蕾妮懒洋洋地回过头。看到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颗灰色蘑菇的蕾娜，她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水波随着她的笑声荡漾开细碎的涟漪。
“哎呀呀，我们尊贵的圣骑士大人终于肯赏光啦？”蕾妮的声音带着水汽特有的湿润和魅惑，“不过……您这身打扮，是打算来浴场进行地质勘探吗？”
蕾娜的脸“轰”一下又红了，幸好有兜帽遮掩。她僵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蕾妮却仿佛觉得她这窘迫的样子十分下饭，她转过身，双臂交叠趴在池边，仰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笑吟吟地看着蕾娜：“来都来了，不下来泡泡？这温泉可是能舒缓紧张情绪哦~尤其适合某些……快要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路的人。”
“你……你闭嘴！”蕾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又尖又细，“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写那种信！还约在这种地方！”
“哪种信？”蕾妮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关心同僚（虽然这个同僚是我自己），邀请她来放松一下嘛。至于地方……”
她环顾了一下这雅致的环境，“这里不好吗？安静，私密，最适合……深入交流了。”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蕾娜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深入交流！又是深入交流！
“我跟你没什么好交流的！”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有点外强中干，“我警告你，蕾妮！立刻停止你这些……这些荒唐的行为！否则……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蕾妮非但没怕，反而饶有兴致地往前凑了凑，氤氲的水汽让她紫色的眼眸显得迷离又危险。
“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呀？用圣光打我吗？还是用你藏在袍子下面的剑？”
她歪着头，语气突然变得充满诱惑：“还是说……你想用别的方式……‘惩罚’我？”
“！！！”蕾娜的大脑再次过载，CPU烧得直冒烟。惩罚？别的方式？这个魅魔到底在想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看着蕾娜那张红白交错、快要冒烟的脸，蕾妮终于大发慈悲（或者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地改变了策略。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委屈？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她撅起嘴，那模样我见犹怜，“人家只是觉得，我们好歹是同一个人……嗯，同一个灵魂的两个部分，整天打打杀杀、你追我躲的多没意思。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好玩，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甚至……互相帮助呢？”
和平共处？互相帮助？
蕾娜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有点措手不及。难道蕾妮真的转性了？
“你看，”蕾妮继续循循善诱，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你当你的圣骑士，风光无限，但肯定有很多规矩要守，很多架要打，很累吧？而我呢，当我的魅魔，自由自在，可以享受生活，接触很多有趣的人和事……我们完全可以信息共享，资源互换嘛！”
“比如，”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可以利用我的……嗯，‘人脉’，帮你打探一些教廷不方便出面的消息。而你，偶尔也可以利用圣骑士的身份，帮我解决一些小麻烦。这不是双赢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蕾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如果蕾妮真的能不再胡闹，而是用她的方式提供一些帮助，或许这种分裂的状态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看到蕾娜似乎有所动摇，蕾妮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她朝蕾娜招招手：“别傻站着了，下来泡泡嘛，这水真的很舒服。穿着袍子怎么深入交流……啊不，是怎么商讨合作大计呢？”
蕾娜犹豫了。温热的泉水看起来确实很诱人，而她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浑身僵硬酸痛。更重要的是，蕾妮提出的“合作”可能性，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她看到了一丝避免永无止境社死的希望。
也许……也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毕竟，她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吧？
在蕾妮“真诚”目光的注视下，蕾娜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脱掉外面的灰色袍子和靴子，露出下面穿着的、同样是灰扑扑的、保守到脖颈的棉质衬衣和长裤。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尽量缩着身体，滑进了温泉池的另一端，和蕾妮保持着最远的对角线距离。
温暖的泉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蕾娜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确实……很解乏。
看到蕾娜终于下水，蕾妮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悠闲地拨动着水花，开始聊一些王都的趣闻，贵族间的八卦，甚至对教廷内部某些道貌岸然人物的辛辣点评。她的见解独特而有趣，言语风趣，确实让蕾娜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气氛似乎真的在朝着“和平共处、深入交流”的方向发展。
蕾娜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蕾妮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可理喻。
就在这时，蕾妮仿佛不经意地，轻轻划水，朝蕾娜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
“说起来，”蕾妮单手托腮，眼神纯净地看着蕾娜，“你整天穿着那身硬邦邦的铠甲，皮肤会不会闷得不舒服呀？我听说圣骑士的训练很辛苦，容易留下暗伤哦。”
“还、还好。”蕾娜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另一个自己关心自己的身体？这感觉太诡异了。
“我倒是学了一点按摩的手法，”蕾妮的声音带着诱人的蛊惑，“对缓解肌肉酸痛很有效的哦~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肩膀？就当是……合作的诚意？”
按摩？！肩膀？！
蕾娜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不！不用了！谢谢！”她几乎是弹射着向后缩去，差点滑进水池里。
“哎呀，别客气嘛~”蕾妮却不依不饶，又靠近了一些，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们都这么‘熟’了，还害羞什么？放心，我很专业的……”
说着，她竟然真的伸出手，朝着蕾娜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硬的肩膀探来！
那纤纤玉指，带着温热的湿气，在蕾娜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住手！”蕾娜尖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手脚并用地向后退，溅起巨大的水花。
然而，她忘了自己是在水池里。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
“噗通！”
水花四溅。
蕾娜狼狈地摔坐在齐胸深的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咳嗽不止。
而罪魁祸首蕾妮，则站在她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哎呀呀，圣骑士大人，您这反应也太可爱了吧！我只是想帮你放松一下而已呀~”
蕾娜抹掉脸上的水，看着眼前笑得毫无形象的另一个自己，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什么和平共处！什么互相帮助！全都是骗鬼的！这个魅魔从头到尾就是在戏弄她！把她骗来浴场，就是为了看她出糗！
羞愤、委屈、还有一种被愚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蕾娜的理智。
“蕾妮——！！！”她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也顾不上什么圣骑士的体面了，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抡起王八拳就朝着蕾妮泼水，“我跟你拼了！”
“哎呀！反击了！”蕾妮大笑着，灵巧地躲闪着，也不甘示弱地撩起水花还击。
一时间，原本静谧优雅的私人汤池，变成了水花大战的战场。两个容貌一模一样，气质却天差地别的“自己”，在水中像小孩子一样互相泼水，尖叫（主要是蕾娜）和笑声（主要是蕾妮）响彻小院。
当然，蕾娜的攻击毫无章法，而蕾妮则如同水中的精灵，每一次躲闪和反击都带着舞蹈般的韵律，时不时还故意用带着魔力的声音调侃：
“左边！对！再用点力！”
“哎呀，圣光之力怎么不用来泼水呢？”
“你肩膀线条其实很好看嘛，平时都被铠甲挡住了~”
蕾娜气得快要爆炸，却根本碰不到蕾妮一片衣角（虽然她们都没穿多少），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头发衣服全都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别提多狼狈了。
终于，蕾娜体力不支，扶着池边大口喘气，宣告投降。
蕾妮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这副落汤鸡般的可怜模样，终于良心发现（或许只是玩够了），游了过来。
“好啦好啦，不闹了。”她忍住笑，伸手想帮蕾娜理了理黏在脸上的湿发。
蕾娜下意识地想躲，但看到蕾妮眼中似乎真的没有戏谑，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时，她顿住了。
四目相对。
水汽氤氲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靠得极近。一张带着羞愤的红晕，眼神湿润，像受惊的小鹿；一张带着玩味笑意，眼波流转，如同惑人的妖精。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同源灵魂的吸引，截然相反气质的碰撞，还有刚才嬉闹残留的激烈情绪……
蕾娜的心脏，不争气地，再次漏跳了一拍。
她猛地推开蕾妮的手，慌乱地爬出温泉池，抓起那件灰色的湿袍子胡乱裹在身上，语无伦次地说：“我……我该回去了！晚、晚祷要迟到了！”
说完，也顾不上蕾妮在身后说什么，再次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月光庭”，留下了一地水渍和一个笑得意味深长的魅魔。
蕾妮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指尖轻轻拂过水面。
“好像……”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而非戏谑的弧度，“真的……越来越有趣了呢。”
而另一边，我们的圣骑士蕾娜，再次顶着路人诧异的目光，浑身湿漉漉地狂奔在回驿站的路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发誓：
下次！
下次就算蕾妮那个疯女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绝对！绝对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鬼话了！
和平共处？互相帮助？
呸！
信她才有鬼了！这根本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针对她脆弱神经和羞耻心的恐怖袭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