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南阳令初 更新时间:2025/11/12 16:39:35 字数:3594

9

帷幕重新拉开时,蕾娜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提前从铠甲缝隙里飘了出去,悬浮在舞台上方,绝望地俯视着即将发生的灾难。

第三幕的场景是阴森的地宫,象征妖妃内心扭曲的欲望深渊。幽蓝的魔法火焰在布景的沟壑间跳跃,将蕾妮身上那件缀满泪滴状碎钻的黑色纱裙映照得如同流淌的暗夜星河。

她侧卧在一张铺着兽骨的“王座”上,赤足悬空,脚踝的金铃随着她慵懒晃动的足尖,发出细碎而勾魂的声响。

蕾娜按照剧本要求,从舞台右侧的阴影中迈出。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在拖拽着整个教廷的威严前行。

庆典铠甲关节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刻意营造的寂静舞台上被无限放大,如同她擂鼓般的心跳。她高举着象征光明的圣旗,银白的旗面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孤独。

她走到指定位置,将自己钉在原地,努力将视线投向虚无的远方,试图屏蔽掉舞台中央那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存在。

然而,精神链接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死死缠绕着她的神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蕾妮此刻的状态——一种混合着掌控全局的得意、对观众痴迷目光的享受,以及……对她这个“光明象征”的、近乎贪婪的专注。

那专注如同实质的触手,隔着冰冷的铠甲,在她皮肤上留下灼热的印记。

“看啊,我亲爱的‘另一半’,”蕾妮的心声带着慵懒的笑意传来,如同毒蛇在耳畔嘶鸣,“这深渊的黑暗,是不是很美?比圣光教堂那些死板的彩窗有趣多了吧?”

蕾娜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为所动。她现在是“光明警示”,是秩序的代表,绝不能在这个妖妃面前露怯!

她调动起全身的圣光之力,试图在精神层面筑起一道壁垒。微弱的银光在她铠甲表面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蕾妮那边更汹涌的、带着魅惑魔力的精神波动吞没。

“啧,还是这么倔。”蕾妮的心声带着一丝玩味,舞台上的她,却正用哀婉凄绝的唱腔,诉说着“妖妃”被权力和欲望扭曲的“悲情”。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终于从扮演“昏君”的演员身上,缓缓移向了舞台右侧,那个银光闪闪的“障碍物”。

四目在幽暗的光线下,隔着半个舞台,无声地碰撞。

蕾娜的心脏猛地一缩。蕾妮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戏谑或挑衅,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面甲,看清里面那个灵魂最真实的悸动。

那眼神带着魅魔天生的诱惑力,更带着一种同源灵魂间无法抗拒的吸引,像一把淬毒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蕾娜试图隐藏的所有慌乱。

“记住,看着我。”后台通道里的话语再次回响。蕾娜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不看她,显得心虚怯懦;看她,又怕被那眼神彻底吸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蕾妮动了。她扮演的妖妃,似乎被“圣骑士”的出现激怒(或者说,找到了新的乐子)。

她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黑色的纱裙如同翻涌的暗潮。她踩着摇曳生姿的步伐,一步步朝着蕾娜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金铃轻响,都像是踩在蕾娜紧绷的神经上。

“呵……光明的走狗?”蕾妮的声音透过扩音魔法,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以为,举着一面破旗子,就能驱散这吞噬人心的黑暗吗?”

按照剧本,此刻蕾娜应该岿然不动,用沉默和圣洁的姿态形成压迫。

但蕾妮出手了,她的即兴发挥开始了。

她没有停在安全距离,而是径直走到了蕾娜面前,近得几乎要贴上那冰冷的胸甲!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蕾娜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魅魔甜香和舞台脂粉的气息,能看清她紫色眼影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拂过自己面甲下方唯一裸露的脖颈皮肤!

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握着旗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在金属手套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的光……”蕾妮(妖妃)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圣旗冰冷的金属旗杆。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气声,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清晰地通过精神链接和舞台扩音,双重轰炸着蕾娜的耳膜和大脑,“……冷得像这身铁皮,硬邦邦的,毫无生气。它能温暖谁呢?嗯?”

轰!

蕾娜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圣光爆裂术正面击中!羞耻、愤怒、以及一种被当众扒光的恐慌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后退,但脚下仿佛生了根。她想呵斥,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她只能僵硬地站着,像个真正的、被施了石化术的雕塑。

精神链接里,蕾妮的嘲笑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哈哈哈!对!就是这个表情!隔着铁皮我都能感觉到你在冒烟!太棒了!继续!别动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舞台上方,一盏悬挂在“地宫”布景顶端的、模拟幽魂的大型魔法水晶灯,突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固定它的锁链毫无征兆地断裂了一根。

沉重的灯体猛地倾斜,带着幽蓝的火焰和碎裂的水晶,朝着舞台中央——确切地说,是朝着蕾妮和蕾娜所在的位置——轰然砸下!

“小心——!”台下有人尖叫。

时间仿佛被拉长。蕾娜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思考。保护!保护她!保护“自己”!

“圣光壁垒!”她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个防御神术的名字。澎湃的圣光之力瞬间从她体内爆发,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形成了一道凝实的、半透明的金色光盾,以她为中心猛地向上撑开!

与此同时,蕾妮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她脸上那妖妃的怨毒表情瞬间被惊愕取代,紫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真正的慌乱。

但身体却像没有骨头般向后急仰,去试图避开那坠落的核心区域,而那灯下坠的速度也很快。

砰——!!!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水晶碎裂的刺耳鸣响炸开!圣光壁垒剧烈震荡,金色的光屑如同烟花般四溅。

沉重的魔法灯被光盾挡了一下,下坠轨迹发生偏移,擦着蕾妮的后背和蕾娜高举的圣旗,狠狠砸在了舞台地板上,摔得粉碎!幽蓝的魔法火焰失去了束缚,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开来!

混乱!尖叫!浓烟!

蕾娜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两步,圣旗差点脱手。她感觉手臂发麻,圣光之力消耗巨大。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第一时间焦急地投向蕾妮的方向。

蕾妮跌坐在地上,距离那堆燃烧的碎片仅一步之遥。她后背那几根维系着暴露设计的细丝带,在刚才的冲击和躲避中断裂了一根,导致本就岌岌可危的布料又下滑了几分,露出更大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在幽蓝火光和金色圣光余晖的映照下,晃得人眼晕。

她似乎扭到了脚踝,眉头微蹙,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却穿过弥漫的烟雾和混乱,精准地、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牢牢锁定了蕾娜。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没有戏谑,没有挑衅。蕾娜头盔下的脸依旧滚烫,但心跳的原因却截然不同。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不顾一切的保护欲,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而蕾妮眼中的惊愕和那抹复杂,也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你……”蕾妮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想说什么。

“保护教皇和陛下!扑灭火焰!疏散观众!”舞台监督的嘶吼和卫兵们冲上台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短暂的凝滞。

蕾娜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动用了大规模圣光术,这绝对会引起高层的注意!她立刻收敛圣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就想冲向贵宾席方向执行护卫职责。

然而,命运(或者说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魅魔)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

就在她转身迈步的瞬间,脚下突然一滑!不知是踩到了滚落的水晶碎片,还是被流淌的魔法火焰燎到了靴底,总之,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如同被绊倒的铁罐头,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朝着地面狠狠摔去!

“啊!”她下意识地惊呼。

更灾难性的一幕发生了——在她摔倒的过程中,她沉重的头盔,因为剧烈的晃动和某个倒霉的搭扣受力,“咔哒”一声,竟然……松脱了!

银色的头盔翻滚着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舞台地板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而蕾娜,我们尊贵的圣骑士大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浓烟、火光、混乱的舞台中央,在无数道或惊恐、或好奇、或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露出了她的真容。

汗水浸湿的银色短发紧贴着额头和鬓角,因为惊愕和羞愤而瞪大的蓝色眼眸,挺翘的鼻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一张与舞台上那位妖娆绝伦、此刻正衣衫半褪跌坐在地的“妖妃”蕾妮,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连疏散的人群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后台冲上来的卫兵愣住了,忙着扑火的工作人员僵住了,贵宾席上正被护卫簇拥着撤离的教皇和国王陛下,也投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台下离得近的观众,更是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哇!天哪!她们……她们长得……”

“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我是不是眼花了?圣骑士大人和那个舞姬……”

“双胞胎?!还是……魔法幻象?”

蕾妮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如同镜面倒影般的“圣骑士”,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极度羞耻、惊慌失措和恨不得立刻死去的表情,紫色的眼眸中,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是恶作剧得逞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奇异满足感和兴奋的、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笑容。

她甚至无视了脚踝的疼痛和后背的凉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对着呆若木鸡的蕾娜,轻轻说了一句:

“看,铁罐头……这下,我们真的‘坦诚相见’了呢~”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蕾娜眼前一黑,大脑彻底宕机。她甚至忘了爬起来,就那么傻傻地跪坐在冰冷的舞台地板上,感受着数千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将她扎得千疮百孔。

社死?不,这已经超越了社死的范畴。这是灵魂层面的公开处决!是存在意义的终极拷问!说不定真的会被线下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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