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蕾妮那句“我怎么能让你死”带着魔性的尾音，在狭小的石室里轻轻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蕾娜嗡嗡作响的耳膜里。
她猛地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双因震惊而瞪圆的蓝眼睛，里面映着蕾妮在昏暗中闪烁幽光的紫色瞳孔。
“你……你闭嘴！”蕾娜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谁要穿那种……那种东西！”她下意识地抱紧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蕾妮言语中那无形的、带着甜腻毒液的钩子。
蕾妮却只是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宽松的灰袍领口因为这个动作又滑落少许，露出更多绷带的边缘和下方雪白的肌肤。她侧过头，目光懒洋洋地扫过蕾娜紧绷的侧脸。
“哎呀，铁罐头，别这么激动嘛，再怎么说‘暗影芬芳’可是我的心血之作，地狱火蜥蜴皮鞣制，梦魇蛛丝编织，轻若无物，防御力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在空气中虚划，“挡个低级火球术还是没问题的。最重要的是——”
她忽然凑近，那股混合着草药和魅魔甜香的气息瞬间包裹住蕾娜，“它能完美勾勒出你的身材曲线哦~保证比你那身铁疙瘩‘带感’一万倍。”
“带感”这个词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进蕾娜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轰！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蛋。“蕾妮！你再敢提那两个字我就……我就……”
“就怎样？”蕾妮歪着头，笑容甜美又危险，“用圣光净化我？在这里？别忘了，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哦~”她紫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狡黠的光。
“而且，这里这么冷，你舍得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股不知名的阴冷的地底寒气顺着透气孔钻了进来，石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蕾娜穿着单薄的棉质衬衣和长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裸露的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看来这“静思室”的寒意，远不止来自心理压力。
蕾妮也缩了缩脖子，宽松的灰袍并不能提供多少保暖效果，后背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气而隐隐作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啧，这鬼地方，比魅魔的老家还冷。”她抱怨着，抱着胳膊，目光在狭小的石室里逡巡。
但除了硬板床和石质便桶，空空如也，甚至连条多余的毯子都没有。
蕾娜也感同身受，寒意像小虫子一样钻进骨头缝里。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缩得更紧，试图用体温对抗寒冷。
然而，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地底深处渗出的阴冷。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精神链接里，清晰地传来蕾妮那边同样细微的、带着抱怨的哆嗦感，两人共享的不适感，让这寒冷更加真实，也更加……难以忍受。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只剩下两人越来越明显的、压抑着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蕾妮忽然动了，她挪了挪身体，从硬板床的另一端，一点点蹭到了蕾娜身边。动作很慢，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蕾娜身体瞬间绷紧，像只受惊的刺猬：“你……你又想干什么？！”
“当然是取暖啊，笨蛋！”蕾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声音也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
“难道你想冻死在这里，然后让教皇老头把我们俩冻成冰雕标本摆着看吗？”
她挨着蕾娜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物。蕾娜能清晰地感觉到蕾妮身体传来的、带着微颤的温热气息，还有那股萦绕不散的魅魔甜香，此刻混合着草药的清冽，竟有种奇异的安抚感。
“别动！”蕾妮低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这破地方就这点温度，两个人挤一起总比分开冻死强。”
“要是你要是敢把我推开，我就……我就大喊非礼！让守在外面的奥尔森老头冲进来看看圣骑士是怎么欺负伤员的！”
蕾娜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蕾妮的威胁总是精准地戳中她的死穴。她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蕾妮那带着体温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冰冷的胳膊上。
肌肤相贴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瞬间窜遍蕾娜全身，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精神链接的悸动都要清晰、都要直接。
蕾妮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一块暖玉熨帖着她冰冷的肌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但同时，一种更强烈的羞耻感和混乱也随之而来。她居然……在和另一个自己（还是个魅魔！）抱团取暖？！这也许比穿着“暗影芬芳”在训练场跳舞还要羞耻一万倍！
蕾妮似乎也感受到了蕾娜身体的僵硬和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强烈情绪波动。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往蕾娜身上挤了挤，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甚至把脑袋也轻轻枕在了蕾娜的肩头。
“嗯……”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像只找到暖炉的猫，“这样好多了……你的铠甲虽然硬邦邦的，但体温还挺高的嘛……”
轰！
蕾娜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过载了！蕾妮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脸颊！
更要命的是，精神链接里清晰地传来蕾妮此刻的舒适和惬意，如同温水般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
“你……你起来！”蕾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推开蕾妮，但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方面是蕾妮的威胁，另一方面……那真实的、驱散寒冷的温暖，让她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可耻地产生了依赖感。
“别吵……”蕾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仿佛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安抚了“我好累……后背疼，脚踝也疼……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
蕾娜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蕾妮身体的重量，能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草药和甜香的气息。
精神链接里，那股舒适惬意的暖流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包裹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蕾娜的僵硬渐渐被一种奇异的麻木取代。寒冷确实被驱散了，但另一种更汹涌的热度却从两人紧贴的身体接触点蔓延开来，烧得她脸颊滚烫，心跳如鼓。
她低头，看着蕾妮枕在自己肩头的侧脸。褪去了张扬魅惑的妆容，那张脸显得格外纯净，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疲惫。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搅得王都天翻地覆的祸水魅魔，而只是一个……疲惫的、需要依靠的“自己”。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怜惜，悄然爬上蕾娜的心头。她想起了舞台上那盏灯砸落时，蕾妮后背被碎片划开的伤口；想起了她刚才笨拙地给自己包扎手掌时的专注；想起了她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
“笨蛋……”蕾娜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不知是在说蕾妮，还是在说自己。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被压住的那只手，犹豫了片刻，最终，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轻轻搭在了蕾妮的腰侧，隔着粗糙的灰袍，感受着那纤细而温热的弧度。
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立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浆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精神链接里，蕾妮那边似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笑意的情绪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的“睡意”。
蕾娜不知道蕾妮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地牢里，在这个荒诞绝伦的处境下，她和另一个“自己”的体温，正以一种最原始、最尴尬、也最无法抗拒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而门外，厚重的铁门缝隙外，一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门上的观察孔，无声地注视着室内这“相拥而眠”的一幕。
圣骑士团长奥尔森的脸上，混合着震惊、困惑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他默默地退后一步，示意守卫继续保持警戒，没有打扰。
这一夜，对静思室里的两人而言，漫长又短暂。对静思室外的人而言，则充满了颠覆性的信息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