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个贱人

作者:小狱儿 更新时间:2025/11/17 20:02:07 字数:2573

“叽叽……喳喳……”

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晨间的寂静。伴着鸟儿们生机勃勃的啁啾声音,烛的意识如初融的春水般缓缓回流。

她先是闻到晨雾的味道,湿漉漉的,带着淡淡的泥土芬芳与甘甜味道。江城的早晨、便总是泛着一层薄薄的雾。

这是它给予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馈赠。

“醒了?”阎欢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意味的,随风飘来。

烛循声望去,正好撞进那双含笑的杏眸里。阎欢似乎也刚起身不久,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几分慵懒,如墨般的长发未束,披散在脑后,任由发梢随着晨风轻轻摇曳。

她斜倚窗边,身后是渐次明亮的天空与欢鸣的雀鸟,纤长的手指勾着一枚古铜色的风铃,随着她动作的,送出阵阵清越铃音,将窗外盎然的生机与室内静谧的暖意悄然连接。

“这铃声有否吵着你了?”阎欢侧首望来,眼底漾着淡淡的笑意。“我正想将它挂上。”

她指尖轻抬,让风铃在晨曦中转了个圈,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是四海那位苏小姐送的,算是交易之外的人情赠礼。”她语气平和,眼中却是星光灿烂。“据说是从江城外香火最盛的寺庙里求来的——祈福树上最高的那根枝条曾经挂着的,便是它。”

她指尖轻抚风铃,激出一阵阵清越的脆响。

“还挺动听的吧?”她温柔地注视着烛,极真切的笑中释放出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世人便总是如此,执着于故事赋予物品的意义,仿佛借此,便能捕捉到那些本不可及的缘分。”

“就像这风铃,只因为这个故事为它装点,它便摇身一变,从寻常铜铁、化作了承载愿力的圣物。”

“苏小姐赠我此物,意在告诉我;我们之间并非仅止于冰冷的交易……更有、一份情缘维系。”

她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越发深远。

“差不多也到了红枫漫山的时节,远江山上,想来已是层林尽染、美不胜收。可若是没有人为它赋上那些诗词、传说、与千万种缱绻的情思。它亦不过是寻常的草木荣枯,岁岁、如是。”

“说起来,离主宅最近的别院里,近年来也陆续种了不少红枫,虽比不得阎府园林的精心布置,却也清幽自在……”她侧首凝视烛。“你觉得那里如何?”

烛将半张脸更深地埋入还残存着彼此温度的被衾间,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睛地瞥向别处:“景致、怎样都行……只要能常常见着你,就好。”

尽管烛试图用被子遮掩,但那对泛着绯色的耳尖就早已暴露在晨光、与阎欢的目光之中。

于是阎欢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她体贴地没有点破,只是指尖的风铃又发出一串清脆的铃音。

“既然如此……那我便日日都去叨扰,只希望……某只小懒猫别嫌我烦才好。”

铃声悠悠,将一切道不完的情意叙说与风。

……

送别了还有事在身的阎欢,约好晚间再见之后,烛便一个人留在了别院中。

一切皆如阎欢所言。此处虽无阎府的恢弘规制,景致营造却处处可见匠心。几株红枫绚烂如霞,几丛翠竹掩映粉墙,一方池塘倒映天光,以及……

——一只乌鸦。

一只讨人厌的乌鸦。

“又见面了。”那乌鸦神态倨傲地立于枫枝之上,仍旧以怪异的腹语,怪笑道。“嘿……不错的小院。她就待你不薄,也难怪你如此……死心塌地。”

“我和她之间,从不是利益往来。”烛的声音冷冽如冰,径直截断乌鸦嘶哑的话语。“有话快说,不必在此挑拨。”

“哎呀……凡事,总要有个尝试,我才甘心。”乌鸦金红的蛇瞳微微转动,从喉间挤出近似轻笑的气音。“其实今日我来,是为了‘报喜’。”

“我的新躯壳已然完备。现在,正是告诉你我下一步计划的时机。”

“说。”

“嘿……别着急嘛。”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低矮的院墙上。“我人就在门外了,只是……这副新生的躯壳还未调整完全,怕是跨不过你这小院的门槛。”

它的喙一张一合,吐出令人不安的字句:

“这件事,我想当面与你谈。”

……并不是很想见她。

回想过去,与莫离的每次相见,便都像一场无形的消耗,总令烛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恨不得立刻寻个角落,大睡一场,将那些诡谲的话语与算计统统隔绝。

可若是就此将她拒之门外……以莫离的性子,天知道她又会闹出些什么麻烦来。

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烛,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抱起剑,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扇隔绝内外的院门走去。

门前,端坐在木质轮椅上的是一位银发的纤细少女,全身近乎纯白。她面上笑盈盈的,漆黑的瞳仁中却不映出任何光彩,独独、映着眼前这道孤冷的身影。

“……”看着她这般模样,烛现在可以确定:莫离此行就是故意来恶心她的。

“你来了。”近乎纯白的少女微微偏头,声音轻松而明亮。“不接我进去么?”语气理所当然。

“我不相信,以你的能耐,忙活这么久,就只造出这么一具‘不完美’的躯壳来。”

“嘿……”

“我的能力,亦有极限。”她身体微微前倾,黯淡无光的眼眸一眨不眨。“一个人成长的第一步,就是认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指头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莫离的唇角裂开一抹诡异的弧度。

“然后,要么变成一个疯人的,去追寻那不可能的可能;要么,就此认命,彻底断绝自己日后所有的可能性。”

“看得出来你不愿意听。现在,便将我抱进院内吧。”她伸展双臂,脸上重新挂起那抹过于灿烂到失真的笑容。

烛只冷眼睨着她,身形如霜雪凝驻。而当莫离注意到她的抗拒,她更虚空勾了勾指尖,空洞的瞳仁中仿佛生出无形的丝线,将烛的视线死死缠绕、钳制,任由气氛凝固。

直到她终于得偿所愿。

而就在烛俯身,准备将那轻得异乎寻常的躯体放下的瞬间,莫离忽然侧过头,冰凉的唇瓣几乎贴上烛的耳廓,吐息中带着非人的寒意。

“对了,”她眼中流转着计谋得逞的狡黠,“忘了说,其实我早已能正常行走。”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游过肌肤:

“只是现在、我就更想提前尝些甜头……你的怀抱,可比你那张冷硬的嘴暖得多、软得多。”

“闲话少说。”烛的声音里凝着冰碴。“你又想干什么?”

“哎呀呀……才进门就要谈正事吗?可是我刚刚在日头底下等了这般久,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莫离做作地竖指点点咽喉。

“若此时、有杯热茶与我、润润喉,或许、我才有兴致说下去呀。”

贱人。

不带任何情绪的发泄,烛只是单纯的给莫离的一切行为下了个定义。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向庭院一角:

“那里有‘汤’,请自取。”

莫离顺着她所指望去——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正在池水中悠然摆尾,粼粼波光映在她漆黑的眼底。

她先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夜枭:“你倒是……比从前有趣多了。”

她顿了顿,又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茶,可以稍后再喝。只是……”

话音未落,墙头仍笔直立着的那只乌鸦倏地振翅,金红的蛇瞳死死锁定着烛,接话道:“嘎——墨夫人……死期……就要到了!”

那嘶哑的宣告撕裂了庭院的宁静,带着不祥的预兆在枫林间回荡。

轮椅上的莫离愉悦地眯起眼,仰头欣赏着乌鸦的姿态,仿佛在聆听最美妙的乐章。

“如何?”她转回头,唇角弯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我觉得……这种‘报丧’的消息,还是由它来说最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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