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不,你又将怎样要挟我了?”烛冷冷道。
“嘿……还是你懂我。”莫离上前半步,四指在门板上留下深深沟壑。“若你真那么无情地将我拒之门外……”
“那么我就会被拒之门外。”她摊手。
于是门便在她面前“砰”地关上,劲风掀起她额前几簇银发。
“喂!开门!我当真会把这破门拆了的!”
刺耳的指甲刮擦声如夜枭嘶鸣般传遍整条街巷。行人纷纷掩耳疾走,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
门内,烛与阎欢对视一眼。阎欢忽然轻笑出声:“便放她进来吧,烛。”
“有些麻烦,不是关了门就挡得住的。”
……
“我要喝茶。”刚一进门,莫离便在桌边翘起了二郎腿,翡翠指套奏乐般地轮流叩过桌面。
“那里有‘汤’。”烛再次抬手指向院中池塘。
“够了,同样的玩笑说第二遍可就不好玩了。”
“但这就是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直到阎欢端着红漆茶盘进来,将青瓷茶壶至于桌上,二人这才消停下来。“莫姑娘终归是客,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落下。”她为三人各自斟茶,动作优雅如画。
“就是就是。”莫离捧起茶杯,得意地冲着烛挑眉。“当日你来我清净阁时,我也是好生款待了你一番的。”
“我又不喝酒。”
“所以再见时,我才为你特意备了一壶‘君山银针’呀。”她啜着茶,翡翠指套轻叩杯壁。
“哦呀?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好东西。”阎欢来了兴趣。
“是啊,那可是上好的贡品……我费了好大工夫才从古阁老手里‘借’来的。”
“那老头子自己都舍不得开封,藏在他书斋的暗格里,每晚都找出来摸一摸、闻一闻,确认它是否还在。”她忽然笑出声。“可惜某人就偏偏不识货,滴茶未沾的便走了。”
向后仰倒在椅背上,莫离望着天边流云。
“后来,我只好拿它去喂了古家的看门狗。那老头子恐怕到死都想不到……”她侧头对烛眨了眨眼。“他当宝贝供着的珍藏,反倒被自家的狗先尝了滋味。”
烛沉默片刻,忽然端起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现在喝了。”
莫离怔住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清脆笑声。她笑得太张扬,连翡翠指套都敲得茶杯叮当作响。
“你啊……真是……”
笑声渐歇时,那已褪去空洞漆黑的蛇瞳竟泛起一丝柔光。
“我开始觉得你与我有着同等的幽默感了。”
“别拿我和你的恶趣味相提并论。”烛却嫌弃地蹙起眉头。“我从来没觉得冒犯人有趣过。”
她将空杯推至她面前,仿佛在向她证明。
“至少你没否认你有冒犯人的才能。”莫离顺势抚上烛尚未收回的手背。
“啪。”指尖才触及肌肤就被烛一把拍开。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数不胜数。”
“我讨厌你。”
“我喜欢。”
“碰。”阎欢将茶盏叩在桌上,面上微笑依旧,却是压迫感十足。“莫离,今日若无要事相商,便请回吧。”
“我与烛还有正事待办。”
莫离斜睨她一眼:“吃味了?”
“只是提醒。”阎欢将茶壶放回炉上,没有再续茶。“若你能令这将起的大乱生生止住,我倒不介意与你再多谈几轮。”
“那便谈正事吧。”莫离从袖中取出一卷丝绸地图,在桌上徐徐展开。
“不知二位有否了解探查过昨天那座仓库。”她指尖划过纸上红印。
她指尖轻点,无数密文如蚁群般重新排列。“这张图是我亲自测绘,不仅标注地势,更记录了各方兵力部署——四海商会的暗桩、漕帮的伏兵、甚至…城主府的探子。”
“虽然那里只是存放了些阁内退换下来的兵器,但对于仍拿着砍刀和鱼叉的漕帮而言,却是一波再好不过的资源补充及……树威对象。”
“原先的驻兵被阁老们调去了大半,要么充作派系斗争的炮灰,要么做了剥皮鬼的实验品,本该是一张到处漏风的网……奈何你们找的人就实在不中用,走漏了风声。害得我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此事。”
“不过也多亏如此,让我有了一个提前与百器阁彻底割席的机会。现在作为‘莫离’的我,与百器阁便再无瓜葛。”
“换言之……”她抬起头,目光转向阎欢。“现在、我是你们这边的人。”
她很清楚谁才是这别院中的真正执棋者。
“你是说,你要帮我们?”阎欢的目光锐利起来。
“可以说是同一战线。”莫离懒洋洋地支起下巴。“毕竟,我的目标已经完成。况且,我也如你一般,不愿让烛在江城这注定的劫难中……呵。”
她抿唇将未完的话丝掐灭。
“不甚吉利的话语,不会从我的口中说出。”
阎欢将空茶盏轻轻放回桌面,目光如探针般刺入那双蛇瞳深处。可那对空洞的瞳孔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她竟寻不到半分真实意图——仿佛方才的一切宣言,不过只是句无心道出的……。
“看这里。”烛略微有些惊讶的声音打断了阎欢的思绪。她指尖按住地图上的仓库标记,一旁的街巷中,十数个墨点竟如沙兵布阵,列队行进。
“墨迹……在动?”阎欢瞪大了眼睛,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的,墨迹在动。”莫离笑着接过话茬。“这可不是一幅简单的地图。”
“它是‘活’的。”
“作为我融合了灵肉合体与傀儡机括的最高杰作,这张活着的地图就连接着我布置的所有乌鸦的视界,江城内外,尽收眼底。”
“此刻,这支部队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便看得一清二楚。”莫离闭上一只眼睛,咬破食指点于其上,另一只手抚过游移墨点。“是官府的人正借着办案的名头,想要彻底接管这片仓库呢。”
莫离抬起沾染血渍的手指,蛇瞳转向阎欢。
“这份诚意,可还入眼?”
“若这张地图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妙,那么,它的战略价值将是无穷的。”阎欢同样将手按在地图一角。“只是这般精妙物事,于我们这些外行而言,只怕是连使用都是困难。”
“这就对喽。能创造它的只有我,能善用它的……亦只有我一人。”
“只有我,才能发挥它的价值。这,便是我的‘投名状’。”
最后三个字,她咬字极重,仿佛契约落印。
“你意下如何了?”
“我能提供什么?”阎欢反问。
“很好……我便喜欢与聪明人作交易。”
莫离向前倾身,翡翠指套与桌面擦出刺耳鸣响。她目光掠过烛,最终定格在阎欢眼底。
“第一。”莫离竖起染血的食指。“我要在这别院占有一席之地。托二位的福,墨夫人名下的产业全被百器阁查封了……”她冷笑。“那群老不死,盯我倒盯得挺紧。”
“可。”阎欢颔首,目光转向烛。“你意下如何?”
“你定便是。”
“很好。”莫离竖起第二指。“第二,我需要一处绝对隐秘的静修之所——无人打扰,内中动静也绝不为外人所知。”
“亦可。”
“第三…”莫离的蛇瞳骤然缩成两道墨线。“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她忽然伸手按住烛搁在桌面的手腕。
“每周,烛需单独与我共度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