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骤然死寂，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如何？”莫离眯起蛇瞳，手中翡翠指套褪去了温润，冷芒幽幽。
阎欢眸色转深，探手覆上莫离按着烛的那只手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将她缓缓拉开。
“啊呀……”莫离讶然挑眉，嘴角微弯，蛇瞳中却不见丁点笑意。“阎大小姐这是……要与我角力？”
“只是提醒。”阎欢的声音仍如一汪平湖，但暗流正化作实质性的青筋在手上鼓动。“烛，从来不是任人予取予夺的物件。”
“哈！”莫离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急不可耐地将她据为己有的你，可没资格对我说这话。”
“若非某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这榆木脑袋的家伙……只怕是这辈子都开不了窍。”
莫离的五指如毒蛇般骤然扣紧，将烛欲抽离的手掌死死锁在石桌上。而另一边的阎欢几乎同时发力，手掌如铁钳般覆压而上，反倒将烛的手困在两人掌心的角力场中，被迫承受二人无声的交锋。
她能清晰感受到上方传来的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莫离的指劲阴寒如冰棱穿刺，阎欢的掌压灼热如熔岩倾覆。两股力道在她手背之上激烈撕扯，却在触及骨骼前默契地维持着微妙平衡。
直到有人将其打破。
“放开。”烛的声音如碎冰坠地，一切角力都在瞬间冻结。
“哼。”瞪了一眼对手，莫离率先松劲，指尖在抽离之际用力地捏了一下烛的掌心。
阎欢的手却是在烛的掌中多驻留了一瞬，拇指轻轻抚过烛手背上被压出的绯色印记。那动作温柔得近乎怜惜，与方才的强势判若两人。
“抱歉。”她低声道。又顺势将烛的手拉过来，包裹在自己双掌之间。
“卑鄙！”莫离的嗤笑在庭院里炸开，蛇瞳烁火，隐隐含怒。“一面装得温良恭俭，一面却把人攥得比谁都紧——阎大小姐，你可真是……”
她将视线转向烛，声音在触及到那双冰蓝眼睛时陡然转柔：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选的人。”
烛没有作声。
她直直迎上莫离蛇瞳的凝视，冰蓝色眼眸如深秋寒潭，不见丝毫涟漪。
“这就是我选的人。”她神情平静如冰封。
阎欢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细微弧度，握着烛的手此刻亦稍稍放松力道。
庭院陷入漫长的静默。池中锦鲤跃出水面的轻响，檐角风铃晃动的颤音，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半月一次。”
烛忽然再度开口，语调里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与软糯。
“每次……两个时辰……”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的指尖在阎欢掌心无意识地蜷缩，像是在寻求某种支撑，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歉疚。
阎欢的手指骤然收紧，却又强迫自己放松。她的目光在烛侧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好。”她听见自己说。
只一个字，却像用尽了全身气力。
她不会干涉烛自己做出的选择。
莫离瞳孔猛然一缩，像是从未预料到这般情境，又在下一刻绽放出一种极耀眼的光芒，那笑容太过灿烂，几乎灼伤晨光。
“成交。”
她一拍手，之后忽然倾身向前，翡翠指套在石桌上敲击出轻快的节奏。“那便这么说定了。”
“时间定在每月初一、十五，戌时到亥时，怎样？”她每说出一个时间点，翡翠指套就轻敲一下桌面。“地点嘛……就定在我的新居所内如何？”
不等回答，她便已转向阎欢，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放心，只是喝茶论剑，绝——不逾矩。”这话说得毫无诚意，就连气音也都高高飘上月球。
烛忽然抬眸，冰蓝色的目光如利刃出鞘：“不许挑衅阎欢。”
做这说话的同时，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阎欢的手背。那动作带着罕见的安抚意味，指尖在对方紧绷的指节上停留片刻，像是在描摹骨骼的形状。
莫离的笑容僵了一瞬。她眯起蛇瞳，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逡巡良久，才从喉间逸出低哑的笑声
“护得真紧。”翡翠指套在桌沿划过刺耳声响，“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同样将二指点在烛的手背，极小心地，不让翡翠指套与她相触。
烛微微颔首，覆在阎欢手背上的五指却没有松开。晨光里，三双手以奇特的姿态悬停在石桌上方——烛的手便如同桥梁般，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嘿……”莫离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她再一次地率先将手松开，连带着庭院中因先前的交锋而略显紧绷的气氛也一并抽离。桌上地图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卷回原貌，弹回袖中。
“先前答应你的金银，我会令傀儡于明日送来。”她站起身，舒展腰肢。“至于我……今日便搬进西侧那间厢房，没意见吧？”
阎欢松开烛的手，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
“我会命人收拾。”再抬眸时，她面上已恢复平日的从容。“但既入此院，便须守我院规。”
“知道知道——”莫离摆摆手向院外走去，声音在脚步与漫不经心中拖得很长很长。
可就在即将彻底消失于二人视线之外时，她又忽然从月洞门边探出半张脸，蛇瞳里闪过狡黠的光：
“对了。今日……恰恰就是月末呢。”
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消散。只有尾音被晨风裹挟着，远远荡回庭院。
“记得吩咐下人尽快替我收拾妥当……尤其是床榻——”
“……”
烛面无表情地端起凉透的茶盏：“她故意的。”
“我知道。”阎欢忽然笑了。“初一……呵。倒是会挑日子。”
她舔过嘴唇，眼中释放出一种极惊人的胜负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