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
睡梦中,一点冰凉触感贴上烛的脸颊。
“快醒醒!”
随之而来的一阵剧烈晃动将烛的意识从深海拽回:“唔……”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眼皮如坠千斤,明灭几次,视线才终于清明起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帘极致的银白。
“……?”
心中掠过某个可怕的猜测,烛眼底尚且朦胧的睡意瞬间被那恐怖的可能性消去大半。
“莫离?”
“是我。”莫离笑嘻嘻地跨过她的腰。“不许睡懒觉。”
银白发丝垂落如瀑,末梢落在她肌肤之上,扫过。痒痒的。
“已到戌时了?”烛抬眼望向紧闭的窗棂,目光茫然——阎欢离去前体贴地拉上了所有帘幕,室内昏暗的光线让她辨不清时辰。
莫离笑得眉眼弯弯:“睡迷糊了?小傻瓜,现在才辰时三刻。”
烛蹙眉:“那你便不该与我相见,更不该坐在我腰间。”
“有什么该不该的……”她俯视着身下的烛,目光灼灼。“你那小情人可是在卯时便匆匆出了门去,自顾自地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院中,全然忘了我这匹窥伺已久的饿狼呢。”
“阎欢才不是什么‘小情人’。”
“啊是是是。”莫离敷衍道。“是你的‘大小姐’、‘心上人’——随便啦,我不在乎名分。”
她俯身凑上前来,冰凉的指尖攀上烛的耳垂,没带指套,却比那翡翠更为寒冷。
“西厢房我去看过了,内里布置正合我意。”
指尖沿着下颌线缓缓下滑,落在烛峻拔的锁骨之上。
“不知你今夜可愿意赏光,与我到那,坐上一坐了?”
话音未落,门扉忽然被叩响三声——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截断了暧昧的邀请。
“啧。”莫离咂舌翻身,如游鱼般滑到床榻内侧,蛇瞳半眯着,一手护在耳前作收音状。“这脚步声……不似阎欢,更非院中仆役。步伐沉稳,下盘凝实……”
“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夫不浅。”
叩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熟悉的爽利:
“阎欢,是我,苏泠。”
清朗的女声穿透门板,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中气。
莫离闻言挑眉,翡翠指套不知何时已戴回指尖。她懒懒支起上身,银发如纱幕垂落。
“四海商会那位大小姐?她来得倒是时候……”她忽然轻笑。“你说,若让她瞧见你这般模样……”
烛已起身披上外衫。她回头瞪了莫离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安分些。
莫离笑着比了个封唇的手势,在她转身前的那一刻用唇形无声道出两个字:
“晚、上。”
烛冰蓝眼眸闪动一瞬,抿唇闭眼。直到苏泠第三次叩响门扉,她才缓缓颔首,默许了这个危险的约定。
莫离微笑着退入墙边阴影,身影如墨入水般消融无形。
“阎欢?”
“稍候。”烛起身整理衣襟,指尖掠过颈侧,触到一点微湿——那是莫离方才留下的冰凉痕迹。
当她拉开门扉时,苏泠正抱臂倚在廊柱下 如往常一般用红丝带扎了个高马尾,眼里亮得惊人。
“哦呀?你家那位呢?”她撑着门框,殷红眼眸在漏过手臂的日照下泛出桃花般的色泽。
“一早便出了门去……说是要去寻你。”
“唔……却是不巧。”苏泠的目光掠过烛,在她胸前微敞的衣襟间停留一瞬,随即笑开。“倒也正巧。”
她侧身挤进这于她来说有些过矮的门内,靴尖在门槛上轻轻一磕。
“看你这副模样,是刚醒?没扰你清梦吧?”
烛已披好外衫地坐回床边:“无妨。”
穿戴整齐后,她敛去最后一丝慵懒,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与疏离:“今日寻阎欢所为何事?若是不愿等她回来,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倒也不算什么火烧眉毛的要紧事……”苏泠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些试探意味地缓缓抬眸。“漕帮的狗近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对百器阁动手了。仓库一事,你知道吧?”
“知道。”
“有个蓝眸的剑客在各方眼线的注视下,正面将那墨夫人杀了……”苏泠的视线忽然锚在烛冰蓝的眼底。“这事,你也了解?”
烛微微颔首,态度不可置否。
此事本就是她亲手所为,她又岂会不知了?
苏泠嘴角跟着一勾,向前逼近半步,目光连一刻都未曾离开烛的眼睛。
“我还有一个极有趣的发现。”她又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中看不见平日里的飒爽,反而透出某种危险的兴味。“所有目击者的口述俱皆指向同一个极明显的特征——”
“一对冰蓝色的美丽眸子。”
墙角的阴影泛起涟漪。
烛平静地迎上她的审视。
“所以?”
“所以……?”苏泠的笑容加深。“在四海商会的情报网里,那位剑客的画像,与你的容貌有着七成相似。”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丝帛,在烛面前徐徐展开。画上之人青丝如墨,冰眸似刃,赫然是——
“烛。”苏泠面上所有笑意瞬间冻结,声音冷如古潭深流,裹着彻骨寒意。
“是我。”
“你认了。”
“本就无需隐瞒。”
苏泠的指节捏得丝帛簌簌作响:“阎欢可清楚你的真正实力?”
“她当然清楚。”
“那便好。”苏泠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倒在床上。“我相信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若你当真对她存了不轨之心……即便我不及你,亦会拼死取你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泄露出罕有的脆弱:
“她是我……这世间唯一的挚友。”
“你大可以放心。”烛将落在床边剑鞘的指尖缓缓收回,冰蓝眼眸里映出对方紧绷的身形。“伤她之人……”
她目光飘向墙边那团阴影。
“我会先你一步,将其就地斩杀。”
“……你们怎么在一起?”
门扉被轻轻推开,阎欢的声音如薄雾般漫进室内。她立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手中提着的食盒还冒着热气,目光却已如探针般扫过屋内三人——烛衣衫微乱地坐在床边,苏泠躺倒在旁。而墙角那片阴影深处……
莫离正倚着墙,朝她眨了眨眼。
“看来……”阎欢将食盒搁在桌上,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意。“我回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