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Glass bead」
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可能才五六岁吧。
那天妈妈带我去菜市场，那地方总是闹哄哄的，满耳朵都是大人讲话、自行车铃铛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我妈攥着我的手，怕我走丢，但我根本没心思乱跑——我的眼睛正忙着呢。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小时候总能看到一些大人根本注意不到的东西。比如墙角在搬家的蚂蚁，比如摊位上缺了个口的瓷碗，再比如……一颗卡在水泥地缝里的玻璃弹珠。
它就那么待在两道油腻裂缝中间，灰头土脸的，要是不仔细看，跟块小石头没啥区别。阳光斜着照下来，它才懒洋洋地反出一点模糊的光。说也奇怪，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硬是没一个人看见它。可我一走过去，它就清清楚楚地待在那儿，好像在等我似的。
我挣开妈妈的手，蹲下去，把手指头使劲往那窄缝里塞。缝边的碎石子硌得指头疼，但我总算把它给抠出来了。
“妈妈，你看！”我把那颗脏兮兮的弹珠举起来，心里可得意了，感觉像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妈妈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我脏乎乎的手心，还有手里那颗珠子。她没立刻说话，只是拿出手帕，先擦干净我的手，又仔仔细细地把弹珠擦了一遍。真奇怪，擦干净以后，它里面那些彩色的涡旋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在太阳底下转啊转的，特别好看。
“我们小汀的眼睛真厉害，”妈妈终于开口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很轻，“像鹰一样，总能找到这些别人瞧不见的东西。”
我使劲点头，心里美滋滋的。那时候我只觉得，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是件特别棒的事。
我那时还不知道，有些东西，看见了，还不如一直不去看。
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在那个晚上，在那个巷子里，当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还有她手里那根闪着冷光的东西时——我才真正懂了妈妈当年眼神里，那份我怎么也读不懂的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