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到身后沙哑的声音后立刻回头。
只见一位拄着枣木拐杖的老人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黑布长袍,头发和胡须已经全白了,脸上还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
但最醒目的还是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刻刀,刀身上沾着新鲜的木屑。刚才应该还在做棺材。
“您是?”洛丽塔收起手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这里非常危险,不能引起任何麻烦。
“我是村长,也是村里最老的棺材匠。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老人的目光扫过三人的背包,最后落在洛丽塔掌心的净尘珠上,灰白色的眼珠微微收缩,“通常来这里的人都是来买棺材的,但我看……你们恐怕不是来买棺材的吧?”
谭雅上前一步,接过话头:“我们是七宝民俗研究会的,听说棺材村有特殊的丧葬文化,想来做些记录。您刚才说的‘凶棺’,是指这种刻特殊花纹的棺材吗?”
“研究会?和那些人是一路的吗?”村长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些人?”
“早上来过几个人,也说自己是什么什么宝的。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买棺材。”
“难不成是多宝阁的人?”
“我管你们什么七宝多宝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研究这里的民俗……”
“算了,我看你们几个小女娃儿也不像什么坏人。就给你们讲讲吧。”
“好好,请您讲一下您刚说的那个‘凶棺’是怎么回事,我们很感兴趣。”谭雅一边说一边掏出了记事本准备记录下来。
“咳咳,‘凶棺’实际上是村里的规矩。但凡横死之人就得用凶棺下葬,须浸黑狗血的墨线弹格,棺头刻上镇煞符,棺底要楔七根倒头钉,这样才能压得住死者的怨气。老陈家的娃儿上周在附近山上玩的时候摔死了,这口棺就是给他备的……”他看向那口雕花棺木,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可是这口棺材还没完工,就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洛丽塔追问。
村长的脸色沉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这半个月,已经死了三个人,都是做凶棺的时候没的。”
“怎么会如此离奇?难道是巧合吗?”谭雅追问。
“老李家的儿子,也是个棺材匠。在给凶棺刻棺头符的时候突然倒在了棺材里,脸色发青,当场猝死……”村长说的时候有些发颤,略微顿了顿讲,“前天是王木匠,钉倒头钉时,钉子突然自己弹回来扎进了喉咙……”
说罢,村长用拐杖指向村西头的方向。
小雨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谭雅身后躲了躲。
“那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要不然您也不会认为有关联吧?”洛丽塔好奇地歪着脑袋。
“眼……”村长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不敢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眼睛……都变成了黑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魂魄似的。”
“难道有鬼吗……?”小雨战战兢兢。
“你们不该来这里的。现在就走吧,沿着土地庙后的小路下山,天黑前还能赶到七宝镇上。”他突然抬高声音,拐杖在地上敲得更响。
“我们不能走。”洛丽塔摇头,“我们在找一件和村子有关的古物,叫汆来钟,它关系到整个七宝镇和棺材村的安危。多宝阁的人也在找它,我们必须抢在他们的前面。如果落入他们手中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洛丽塔,你……”谭雅用手堵住了洛丽塔的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如果引起麻烦就不好了。
“汆来钟……”村长的身体僵了一下,像是被这个名字刺痛,“那东西是镇村的根本,动不得!”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拐杖指着三人,“我再劝你们最后一次,天黑前必须离开!村里的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等‘它们’出来了,谁都走不了!”
“它们是谁?”
村长默不作声,只是立刻转身就走。
当他走到自家门口时,就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三人留下一句话:“别在村里过夜,也别碰任何一口棺材。要是实在走不了……就去村东头的祠堂吧,那里有棺神护佑,应该能安稳度过吧。”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木屋后,只留下一扇紧闭的木门。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漫到了膝盖处,远处的棺材在雾中若隐若现,形同鬼魅。
洛丽塔看了看天色,云层已经压得比之前更低了,原本昏沉的光线越发暗淡。
“我觉得村长在怕‘棺煞’。”谭雅单手摸着下巴。
“棺煞又是什么东西?”
“三个死者的死状,和我爷爷说过的棺煞索命极为相似。我也是一知半解,但基本就是死状为脸色发青,两眼空洞犹如无底深渊。”谭雅解释道。
小雨攥着口袋里的护身符,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真的不离开吗?村长说得好吓人。”
“汆来钟一定在村里,而且和这些凶棺有关。”洛丽塔紧握着小雨的手,“刚才村长说的什么宝的女人,应该就是多宝阁的木灵了。她可能就在附近,也随时可能到,我们没有时间撤退。先去村东头的祠堂看看,村长既然提到那里,肯定会有线索。”
“好吧……”
三人踏着越来越浓的雾气,朝着村东头走去。
身后的木屋门缝里,灰白色的眼睛越来越多,无声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远处不知哪家的棺材,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棺盖被轻轻碰了一下。
雾气中,那口刻着水钟纹的凶棺,棺头的镇煞符一角,悄然卷了起来。
村长的木门关上不到半分钟,又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进来吧,雾要封山了,外面不安全。”灰白色的眼珠在门后闪过,伴随着他沙哑的声音。
洛丽塔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村长的脚步。
木屋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梨花木工作台,台上散落着刻刀、墨斗和半块未完工的棺木配件。
墙角堆着几捆干透的柏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松香和墨汁的味道,倒冲淡了几分诡异感。
“你们坐吧。”村长指了指工作台旁的三条长凳。
说罢,他自己则走到屋角的铜炉边,添了块松炭。
稍待片刻后,铜炉上的铁壶便咕嘟作响。
他从墙架上取下四个粗瓷大碗,倒上琥珀色的茶汤。
“这里比较湿寒,喝些柏叶茶,可以驱寒。”
小雨捧着温热的茶碗,指尖终于有了些暖意。
“真香啊……”
“暖暖的,挺好喝。”
洛丽塔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族谱,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着“周”姓人名。
这些人名中,最顶端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嘉靖年间”的字样。
族谱旁则挂着一张老照片,黑白影像里的男人穿着民国服饰,手里同样握着一把刻刀,眼睛也是灰白色的。
“这是我们老周家,在这棺材村已经传了十二代了。”村长发现了洛丽塔的视线后率先开口,呷了口茶接着说,“在明代嘉靖年间,我家祖上还是宫廷木匠。但因为棺材造的不符合权贵的心意而被问罪。最后只得带着族人躲进这深山躲避权贵的追杀。先祖就靠手艺给山民做棺材,就慢慢在这儿扎了根。”
“您说的守棺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吗?”谭雅放下茶碗,轻声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村长的手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粗瓷碗的边缘:“最初其实就只是些做棺材的匠人,真正成为守棺人的契机是在万历年间那场瘟疫……”
他抬手指了指堂屋西墙,那里挂着一幅褪色的布画,画中一群人围着一口巨大的铜钟跪拜,钟下刻着复杂的符文,和土地庙棺神塑像上的如出一辙。
“那时候瘟疫横行,村里死了大半的人。尸体都烂在屋里,瘟疫则是越传越凶。后来有个云游的道士路过,说这山坳是阴噬地,得靠镇物才能安灵。他教我们做凶棺,说横死之人的怨气最重,用凶棺能镇住,再以铜钟聚阳气,就能把瘟疫压下去。”说着说着村长的声音便沉了下去,“那口铜钟,就是你们要找的汆来钟。”
洛丽塔她拿出手机,调出《七宝禁忌录》里汆来钟的插图:“您说的那口铜钟,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