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拖着步子往家走，脑子里乱糟糟的，净是些不开心的念头。
“我今天到底都干了啥？算是在学习吗？真的努力了吗？”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甩也甩不掉。路灯把光晕染成一片橙红，我的影子被拉长又压短，在身后紧紧地跟着。
我忍不住想：“这一天快点过去吧……可就算到家了，又能几点睡着呢？”
回家的路要穿过一个广场，十点以后，这儿通常就只剩下我了。黑暗是这里的主角，只有几盏发出白光的装饰灯，像悬空的灯笼，静静地挂在那里。
我习惯走一条能省点时间的小径，也许是因为我性格有点内向，放学总是一个人；也可能，真的只是没有同路的人吧。
刚开始走这条路时，心里还有点发毛，但为了那几分钟，也渐渐习惯了。
高三开学那天，老师带着我们全校学生在市政府门口宣誓，要“力争上游”。声音很大，场面很热闹，可那份热情好像离我很远。
“别内耗，别内耗。”我时常对自己说。道理都懂，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会回想这一天，然后在床上抱着歉意刷手机，直到睡着。
今天也没什么不同。我推开那扇大多数时候只为我开启的大门。不是我喜欢一个人住，而是……这种状态选择了我。
从初中爸妈分开以后，我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起初，他们还会轮流来看我，每次来都塞给我不少生活费。但没多久，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感觉我才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关上门，我把书包轻轻放在还算亮堂的客厅，径直走进卧室，打开了那个熟悉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样东西，一件让我心情复杂的东西——我既依赖它，又厌恶这样的自己依赖它。
其实我知道，我现在最该做的是把脏衣服洗了，然后冲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而我，最擅长给自己找借口。
“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我瞥了一眼时间，10：14。”
“手指自己点开了那个最常看的视频网站。”
“我喜欢的那位虚拟主播，今天依旧没有直播。”
“于是点进她的主页，背景音是那首已经循环了无数次的歌。我幻想着自己能像她一样，用歌声表达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跟着含糊地哼了几句，最终还是关掉了页面。”
“再次看时间时，已经是2：40。”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2：44。”
“一种奇怪的感觉冒了出来。”
“3：04。”
“我觉得，今晚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回来了。”
“3：44。”
“它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溜进来了？”
“4：04。”
“我得把它找出来。”
我嘴里不自觉地嘀咕着。今晚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这个家里，似乎多了一个潜伏的东西。灯开得很亮，但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却找不到源头，这让我心烦意乱。
我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我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在浴室的镜子前，我看到了他。他的样子很扭曲，正盯着我的洗手台。
我鼓起勇气，用“护身符”抵住他暗沉的脖子。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这种冰冷的触感，最能对付这种玩意儿了。
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皮肤。我不担心后果，所以脸上甚至能挤出一丝微笑。
他好像很怕，眼睛瞪得很大，眼角似乎还有泪光，也许他并不想就这样消失吧。但我讨厌他，讨厌他出现在我的空间里。
镜子里的他，用手挡住了眼睛。接着，我感到脖子一热，有东西涌出来，溅在了他的身上。
“黑暗袭来，这反而让我感到安心，它可以让我停止无休止的思考。”
在一片模糊的红色光影里，我看到前面有一家三口。中间的孩子回过头看我。
在他眼里，我大概很可怕吧——脖子断了一半，头歪向一边。他眼神里带着点轻视，紧紧拉住父母的手，快步走开了。
我想跟上去，周围的景象却变了，变成了一片森林，中间立着一扇格格不入的门。我推开门。
看见一群护士围着一张床，刚出生的婴儿正偎在母亲身边。那位母亲看起来很虚弱，但也很美。
这时门口一阵响动，我回头，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然后，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和已经坐起来的母亲，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中间，是那个小小的婴儿。
“我的宝贝，希望你一生都健康平安。”他们齐声说。
这声音让我一阵恍惚。我的手紧张地握在身前，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只好低下头。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心口疼得发紧。
“为什么……又要离开？”我用手捂住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明明……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了。”
我恨他们，恨他们因为一时的冲动生下我，又为了自己而丢下我。我或许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只是他们欲望的副产品。
“你们什么承诺都没做到……只有我一个人，是自己勉强活下来的。”我想要的或许不是父母，只是一个能让我开心活下去的理由。
我恨的也许也不是父母，而是这颗无法忍受黑暗又无力改变现状的心。
曾经的快乐早已像泡沫一样碎了，糟糕的成绩让我对未来不敢有任何期待，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也快耗尽了。“我是个胆小鬼，失去了庇护，就什么都不是。”
等心情稍微平复，我把手从眼前拿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抓住我。随着“嘭”的一声重响，我摔在地上，全身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慢慢减轻，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卧室里。灯黑着，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但有点不对劲，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高大了不少，而且总有几缕黑色的头发在我眼前晃。我伸手一摸，我的头发竟然长得又长又厚，差不多都过了肩膀。
我疑惑地想走出卧室，却一脚踩到了长得过分的裤脚，裤子连同内裤一下子从腰间滑落。“……？”我低头看着一双完全陌生的、白皙纤细的腿，整个人都懵了，意识到可能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我冲到浴室的镜子前，里面映出一个穿着极不合身的宽大T恤、满脸惊惶的小女孩，她正傻傻地盯着我。“这到底是……？”我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镜子里的小孩也揉揉眼睛；我挥挥手，她也挥挥手。
“这……是我……？”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难以置信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