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照着乌鸦说的方向走了好几天，终于出了森林。
树木渐渐稀疏，脚下的路也平坦了些。她抬头，看见前面有个镇子，灰扑扑的。
镇子后面的山上，爬满了黑压压的荆棘，像一件裹得太紧的旧袍子。
山脚下扎着一大片帐篷。深蓝色的旗子插得到处都是，上面画着锁链缠住的铁狮鹫。
“军队？”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猫耳压得更低，尾巴也紧紧收好，低着头混进了街上走动的人群里。
街上的人不少，但大多没什么精神。空气里有股甜腻腻的气味。她不喜欢，鼻子轻轻皱了一下。
路边有些小摊，卖的东西也稀奇古怪。一个男人凑过来，晃着手里一个脏兮兮的瓶子，里面装着紫色的水。
“新来的？试试这个。”他声音沙哑。
克洛伊瞥了一眼，没说话，想从旁边绕过去。
“‘睡美人药剂’。”男人不放弃，跟了一步。
“喝一口，就能像公主一样睡过去，什么烦恼都没了！便宜卖你！”
“不用。”克洛伊低声说，脚步更快了。
“别走啊，价钱好商量……”男人还在后面喊。
她没回头，挤进了另一股人流里，心里有点烦。这些人把诅咒当成好东西卖。她只想快点找到进城堡的办法。
她贴着街边那些破旧的房子走，墙皮掉了很多，露出里面的砖头。她小心地抬头看，想找个能看清远处荆棘墙的地方。
旁边一条窄巷子里突然冲出两个人，差点和她撞上。
是个脸色慌张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死死拽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快走，快走……”男人声音发颤，不停回头往巷子里看，好像后面有吃人的东西在追。
他们慌慌张张地往前挤，想钻进人群里。混乱中，那女孩脚下一个踉跄，手肘重重撞在克洛伊的肩窝上。
“嘶……”
克洛伊疼得吸了口凉气，扶住旁边粗糙的砖墙才站稳。
这一撞力气不小，把她一直刻意拉低的兜帽撞歪了些。几缕薄荷色的头发不听使唤地滑了出来，垂在肩前，在那片灰蒙蒙的背景里显得特别扎眼。
“对、对不起！”男人慌忙道歉，眼神里全是绝望和恐惧。
他没等克洛伊回应，就赶紧拉着女孩，像躲灾一样继续往人堆里钻，很快不见了影子。
克洛伊皱着眉，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肩膀，心里暗骂倒霉。
“呜——！”
刺耳的号角声猛地响了起来，穿透了整个小镇的嘈杂。
人群瞬间乱了套，像被惊扰的蚁窝，恐慌地向着道路两侧挤压、推搡。
克洛伊站的位置不好，一下子就被混乱的人潮裹住了，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靠近街道中央的地方，前后都是人，一时动弹不得。
“嗒嗒嗒——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声和金属甲胄摩擦的咔咔声越来越近，像敲在人心上的闷鼓。一支装备整齐的军队缓缓开了进来。
士兵们都穿着深蓝色的军服，胸口护甲擦得亮晃晃的，手里拿着长长的火铳，枪口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队伍最前面，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上的男人格外显眼。他穿着精致的军装，披着斗篷。
他的目光原本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的人群，像在看路边的石头。但在经过克洛伊这个方向时，他的视线骤然停住了。
那抹在灰暗人群里一闪而过的薄荷色，瞬间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视线锐利地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那个正慌乱地拉扯着兜帽、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少女身上。
这鲜活的样子，跟他收藏室里那些死气沉沉的“艺术品”完全不一样。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轻轻抬了抬手，用马鞭指向克洛伊的方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那个。带过来。”
命令一下，几名士兵立刻像狼一样扑上前，粗鲁地推开挡路的人，目标明确地直奔克洛伊而来。
克洛伊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糟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想挤回身后的人群里。但周围的人群像避开瘟疫一样，“哗”地一下散开，把她一个人彻底暴露在空地上。
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像是工匠在打量一块形状奇特的璞玉。
“我喜欢。”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玩味。
“你属于我了。”
“凭什么？”克洛伊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
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就凭我是西格蒙德。带走。”
士兵们得令，立刻上前抓人。那只覆盖着冰冷铁甲的手，眼看就要抓住她纤细的胳膊。
“文字……那些字符！”
危急关头，她脑海中猛地闪过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指尖凝聚光球的感觉，闪过那些漂浮在空气中、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文本”。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对着逼近的士兵，用意念疯狂地“书写”出【抗拒】。
“呼！”
一簇橙红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从她与士兵之间的地面上窜起！
火苗不大，但突然爆发的热浪和光亮，还是成功让逼近的士兵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魔法？”
马背上的西格蒙德王子眼中闪过讶异，随即，那讶异又被更加扭曲和浓厚的兴趣所取代。
“……还会魔法？哈！”他笑了起来。
“真是意外的收获！小心点！”他对士兵们喊道，“我要完整的！”
更多的士兵围拢过来，组成一个半圆。克洛伊知道刚才那点小把戏，撑不了多久。
她需要速度！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微风骤然缠绕上她的脚踝，一股奇异的轻盈感涌来，好像身体一下子变轻了不少。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森林的方向冲去！
加持了风之力的步伐快得超出她自己的预料，让她像一道薄荷色的影子，瞬间就从尚未完全合拢的包围圈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追！给我抓住她！”
西格蒙德王子的命令在身后响起，带着被挑衅的怒意和更加炽热的占有欲。
克洛伊头也不回，拼命往森林跑。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敲。
她钻进熟悉的树林，利用树木的掩护，左拐右绕。猫的夜视能力帮了大忙，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移动，避开横生的枝桠和地上的树根。
她又跑了一阵，直到实在喘不上气，才靠着一棵大树的树干停下来。
她大口呼吸着，耳朵警惕地竖着，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好像……甩掉了。”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粗糙的树皮。她又感觉到肩膀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跑得太急，腿也有些发软。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那簇小火苗……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能依靠的东西吗？
她眨了眨眼，忽然看得更清楚了——空气里浮着好多光点，细细碎碎的。
有的凉丝丝的，带着湿气，有的沉甸甸的，闻着有泥土味。
还有的跑来跑去，把她的头发丝和猫尾巴都带得轻轻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