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荆棘岭的第三天，克洛伊走进了一片完全不同的老林子。
这里的树更高，枝叶密密匝匝的，几乎看不见天。空气又湿又闷，带着腐烂叶子的味道。她累了，靠在一棵老树根上休息。
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着。微光随着她的指尖流动，慢慢聚起一小捧清水。她低头喝了一口，喉咙舒服了些。
“才五天，就能把元素用得这么活。看来压力确实是最好的修辞学老师。”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看来逼到份上，学得就是快。”
克洛伊抬头。那只乌鸦站在低垂的树枝上，歪头看她。
“你总算来了。”她语气里带着埋怨。
“我都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三天了。”
乌鸦扑棱棱飞下来，落在对面的石头上。
“观察是理解的前提，亲爱的校对员。在你开始‘修正’之前，总得先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错误’。”它用爪子挠挠头。
“你以为那些扭曲只是把好坏颠倒？没那么简单。这是‘混沌文本’在作怪。”
“混沌文本？”
“就像有人把好好的文章乱改一气。”乌鸦解释道。
“把‘勇敢’改成‘冒失’，把‘善良’改成‘好欺负’。整个意思都拧巴了。”
克洛伊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糟糕译本，确实能把人气死。
译者自身功底不足，却偏好使用生僻的词汇，将流畅的原文肢解成佶屈聱牙的怪胎，其效果确实堪称“文本污染”。
“所以我的能力，就是看穿这些被改乱的‘文字’？”
“是看到被篡改的‘痕迹’。”乌鸦纠正她。
“你的文字魔法，就是要用更贴切的说法把原文的意思找回来。上次你让荆棘睡着，就做得不错。”
“信达雅……”克洛伊轻声念叨。没想到翻译的标准在这儿能用上。
“现在上课。”乌鸦拍拍翅膀。
它让克洛伊再试一次。火球在她掌心跃动。
“火可以是被囚禁的热情，可以是审判的烈火，也可以是黑暗里的一点希望。”
克洛伊闭眼想了想。
她将意念集中在“被囚禁的热情”，想象拜伦诗篇中那毁灭一切的爱火，掌心的火焰变得内敛、幽蓝，温度却更高。
当她想到“审判”时，想象《圣经》中索多玛的天火，火焰骤然变得狂暴、炽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她想到“希望”时，想象普罗米修斯盗取的微光，火焰则化为稳定、温暖的金色光晕，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再来学学怎么组词造句。”乌鸦说。
“单个字力量有限，凑成句子就不一样了。”
克洛伊试了试。她把“风”和轻盈的感觉合在一起，身子顿时轻了不少，轻轻一跳就能飘起来。
“你的精神力，你的知识储备，就是你魔力的源泉和限制。”
“别想翻译你弄不懂的东西。”它展开翅膀，准备离去。
“前面林子里混沌文本很重，小心那些‘活着的悲剧’。”
说完就化成一道幽蓝的残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克洛伊继续往前走。空气里开始有股腥臊味，让人不安。她感觉到零碎的信息碎片在四周飘——【撕碎】、【啃食】、【鲜血】……
突然，一声狼嚎划破寂静。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黑暗中亮起无数绿眼睛，像鬼火一样把她围住。
是狼群。但这些狼不对劲。它们的毛发纠结在一起，嘴角流淌着粘稠的涎水，肌肉不正常地贲张。
它们身上的文本把狼的【野性】和【合作】全变成了【发狂】和【杀戮】。
“该死！”
她集中意念，快速划出手势，一堵土墙凭空立起，挡住扑来的狼群。但这些发疯的狼不怕死地撞墙，土墙很快出现裂痕。
她又试着用火，但火焰反而让它们更兴奋。
“它们的文本全被污染了，普通办法没用！”
这时，一头特别壮的公狼撞碎土墙，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嗖！”
一支弩箭精准地射进狼嘴。公狼倒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狼群攻势一滞。
克洛伊惊魂未定地看向箭来的方向。
不远处树上站着个娇小身影，穿着鲜红斗篷，露出几缕红发。她利索地给弩机上弦，目光扫过下面的狼群。
“啧，又是你们这些疯狗。”少女的声音清脆。
她朝狼群发出一声低吼，那声音带着野性。狼群慢慢后退，最后不甘心地消失在林子里。
少女跳下树，走到克洛伊面前。碧绿的眼睛上下打量她，特别是她那微微抖动的猫耳和不安分的尾巴。
“外来的？胆子不小，敢一个人进这片被‘疯话’污染的林子。”她晃了晃手中的弩。
“我叫瑞戴尔，算是这儿的看守。你欠我一次，猫咪。”
“克洛伊。”她报上名字，心里琢磨着“瑞戴尔”和“小红帽”（Red Riding Hood）的关系。
“谢了。你说的'疯话'是？”
“就是让这些东西发疯的根源，像烂掉的低语。”瑞戴尔指指脑袋。
“我外婆……以前会用草药和歌安抚生灵。但现在……”
“她也中了‘疯话’，时好时坏。大多时候……连我都认不得了。她的魔力也变得……很不稳。”
克洛伊明白了。又是一个被混沌文本扭曲的童话人物。
“我能看看她吗？也许能帮上忙。”
她的文本解析能力，说不定能找到外婆身上被扭曲的关键。
瑞戴尔警惕地盯着她，弩还握在手里。
“好多说能帮忙的，最后都成了林子肥料。”
但她看到克洛伊清澈的金色眼睛时，态度软化了点。
“……跟我来。但别耍花样，否则我的弩箭可不管你是不是猫。”她晃了晃弩箭。
瑞戴尔转身带路，步伐轻快熟悉。
“你那招不错。”瑞戴尔头也不回地说。
“让石头冒出来那下。就是太慢了，真打起来早被咬死了。”
路上，瑞戴尔时不时停下来采些草药，动作熟练地分开哪些能用哪些不能。
但克洛伊注意到，采到有用的草药时，她会小心地多包一层叶子，再放进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