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大门是某种固化的阳光。
穿过那层暖洋洋的光膜后，深海的寒冷被隔绝在外。克洛伊抖了抖湿漉漉的猫耳，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回廊。
巨大的天然螺壳首尾相连，像是史前巨兽留下的肠道化石，蜿蜒通向未知的幽深。
墙壁上并不黑暗。
每隔几步，就有一丛脸盆大小的夜光珊瑚，散发着幽幽蓝光。更奢侈的是，那些嵌在壁龛里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拳头大，要是拿到陆地上去卖，怕是能买下半个城镇。
“哇哦。”瑞戴尔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伸手就要去摸那珍珠。
“别动。”克洛伊轻轻拍掉她的手，像个护食的小猫。
她指了指珍珠周围一圈暗紫色的污渍，“那是深渊霉菌。你要是想手上长出触手，尽管摸。”
瑞戴尔像触电一样缩回手，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咦……真恶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克洛伊随口胡诌，目光却紧紧锁在那些壁画上。
这些壁画原本是精美的浮雕。人鱼在海浪中歌唱，巨大的鲸鱼背负着城堡游动，还有长着翅膀的……天使？
但现在，大片的紫黑色像是被打翻的墨水，肆意涂抹在美好的画面上。
人鱼的脸被扭曲成了尖牙利齿的怪物，鲸鱼背上的城堡燃起了黑火，天使的光环变成了长满倒刺的荆棘圈。
这是恶意的“篡改”。
克洛伊眯起眼睛，指尖亮起微弱的金光，轻轻抚摸过一块相对完好的石板。
杂乱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海智者艾莉妮娅，以歌声平息风暴……
……来自星空之外的光之使者，降临于深渊之上……祂并非此世之神，其言语即为律法……
……黑暗裂隙并非天灾，乃是愚者妄图窥探【深渊之书】所招致的诅咒……光之使者以此界法则为锁，将其封印……
星空之外？光之使者？
“喂，你发什么呆呢？”瑞戴尔有些不安地拽了拽克洛伊的袖子。
“这里……感觉怪怪的。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那是你的错觉。”克洛伊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震惊。
“也可能是因为你刚才想偷人家珍珠，心虚了。”
“谁心虚了！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上次是谁为了三个银币跟酒馆老板吵了半个小时？”
“那是原则问题！”
两人斗着嘴，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瑞戴尔显然还不适应这种在水下却能自由呼吸的环境，走路姿势像个刚上岸的企鹅，一摇一摆的。
“重心放低，不要用蛮力蹬地。”克洛伊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住她的腰。
“这里的重力只有陆地的一半，你要学会借力。”
“借什么力？”
“想象自己是一片羽毛，或者……一只水母。”克洛伊打了个响指，一圈小小的气泡环绕在瑞戴尔脚踝。
“用魔力去感知水流的波动，顺着它走。”
瑞戴尔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放在她腰间的手，还是因为自己笨拙的表现。她试着放松身体，果然感觉轻盈了许多。
“哼，还挺好用。”她嘟囔着，却并没有推开克洛伊的手。
穿过回廊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如果说刚才是在肠道里爬行，那现在就是进入了一个发光的胃。
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森林”。
没有树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半透明的水母。它们每一只都有两层楼那么高，伞盖像是垂下的华丽裙摆，在水中缓慢地一张一合。
五颜六色的荧光在它们的触须间流淌，把这片幽暗的海域照得像是个梦幻的游乐场。
“好漂亮……”瑞戴尔看呆了。
一只粉色的水母悠悠地飘过来，像是个好奇的孩子，柔软的触须轻轻拂过克洛伊的肩膀。
那一瞬间，克洛伊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小女孩坐在沙滩上堆城堡，海浪冲过来，城堡塌了，女孩哭了。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怎么了？”瑞戴尔察觉到她的僵硬。
“这些水母……是记忆的容器。”克洛伊神色凝重，“小心点，别让它们碰到你的头，会吸走你的脑子的，可能会变成傻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真的假的？！”瑞戴尔吓得赶紧捂住脑袋，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克洛伊身后躲。
“你怎么不早说！”
“骗你的。”
“克洛伊——！！！”
就在瑞戴尔即将暴走的时候，几道不和谐的红光突然在森林深处亮起。
那是几只体型较小，但颜色猩红如血的水母。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收缩伞盖，向两人冲刺而来！
“这回是真的！”克洛伊大喊。
瑞戴尔反应极快，短刀瞬间出鞘，红色的斗气在水中划出一道沸腾的轨迹。
“唰！”
最前面的一只红水母被一刀两断。
但并没有尸体。
断裂的触须化作红色的烟雾散开，那烟雾里充满了暴戾、愤怒和绝望的情绪。
瑞戴尔吸入了一点，只觉得脑仁一阵刺痛，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张尖叫的人脸。
“别吸进去！”克洛伊语速极快。
“那是‘狂暴的’水母……不，那是‘温柔的’水母！”
金色的波纹以克洛伊为中心扩散开来，像是一阵清风扫过浑浊的沼泽。
原本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红水母们，动作突然一滞。
它们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猩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柔和的淡蓝色。
那些原本要刺穿两人皮肤的毒刺触须，此刻变得像丝绸一样柔软，轻轻缠绕在瑞戴尔的手腕上，还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这……这是什么情况？”瑞戴尔举着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整个人都懵了。
“我清理了一下，它们只是被某种负面情绪污染了。洗干净就好。”
被净化后的水母似乎是为了表达感谢，它们围着两人转了两圈，然后齐齐向着一个方向游去，触须不停地摆动，像是在像她们招手。
“跟上。”克洛伊拉起瑞戴尔，“咱们的导游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