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戴尔收刀入鞘，啐了一口。
“这疯子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没那么容易死。”克洛伊拍了拍裤腿上被抓出的泥印子。
克洛伊转身，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把种子。
不是植物种子，是文字的种子。
那是她刚才在路上把那些发光水母的“光”概念拆解下来，压缩进贝壳粉里做成的。
“我要做一个双人座的潜水钟。可能会有点挤。”
克洛伊把粉末撒在空中。
金色的粉末并没有散开，而是迅速膨胀、拉伸，构建出一个透明的球体。球体表面流转着复杂的符文，把周围的海水排斥在外。
“这就行了？”瑞戴尔伸手戳了戳那层薄薄的光膜。
“看着还没鸟蛋壳结实。”
“这是概念防御，比蛋壳厚多了。”
克洛伊也不废话，拉着瑞戴尔钻进了气泡。
空间确实不大。
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挤在一起，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对方。瑞戴尔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手脚，怕自己的硬皮甲硌到克洛伊。
“坐稳了。”
克洛伊打了个响指。
气泡缓缓飘离悬崖，载着两人向那无底的黑暗坠落。
视线瞬间被剥夺。
刚才在上面看着是黑，下来了才知道什么叫盲。
这是把眼睛挖掉后的那种虚无。上下左右没有参照物，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气泡表面那层微弱的金光，勉强照亮了周围半米不到的空间。
“别看外面。”
克洛伊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外面有什么？”瑞戴尔下意识地问，手却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有想跟你聊天的邻居。”
话音刚落。
咚。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气泡上。
瑞戴尔猛地抬头。
隔着那层薄薄的光膜，一张惨白的大脸正贴在上面。
那是只变异的深海鮟鱇，但那盏灯笼不是长在头上，而是长在它裂开的肚皮里。肚皮里塞满了人类的眼球，正滴溜溜乱转，死死盯着气泡里的鲜肉。
【好饿……】
【把皮剥了……肉很嫩……】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细碎的低语声并没有被光膜隔绝，直接钻进了脑子里。那是这片深渊独有的背景音——数不清的怨念混合成的白噪音。
瑞戴尔脸色一白，胃里一阵翻涌。
她不怕怪物，但这玩意儿长得太掉SAN值了。
“别听。”
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克洛伊侧过身，把瑞戴尔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风歌布只能过滤大部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硬扛。”克洛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那头红发在黑暗里有些暗淡。
“这是‘心碎深渊’。这里埋葬的是情绪。它们会找你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下嘴。”
瑞戴尔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鼻尖全是克洛伊身上那种淡淡的薄荷味，把外面的腐臭和那些恶心的声音都冲淡了不少。
“我不怕。”
瑞戴尔闷声说道，手却悄悄抓住了克洛伊的衣角。
“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不怕。”
克洛伊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魔力输出加大了一点。
金色的光芒更亮了些，把那只还在撞击气泡的鮟鱇怪烫得惨叫一声，冒着黑烟逃窜进了黑暗深处。
气泡继续下潜。
周围越来越冷。
偶尔有巨大的黑影从旁边无声滑过，带起的水流让气泡剧烈晃动。
咚。
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撞得狠，透明的光膜都凹进来一块，差点贴到瑞戴尔鼻尖上。
“又是什么鬼东西？”
瑞戴尔反手把短刀横在身前，那双红眼睛死死盯着外面的漆黑。
克洛伊没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让气泡表面的金光亮了一度。
光晕推开黑暗。
惨白。
铺天盖地的惨白。
那些是骨头。
一根巨大的肋骨横亘在眼前，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顺着肋骨往上看，是连绵不绝的脊椎，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这是一头鲸。
或者说，曾经是一头鲸。
它现在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架子，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死寂的深水里。骨头上爬满了发光的藤壶，像是一块块恶心的脓斑。
不止这一头。
随着气泡缓缓下降，更多的骸骨显露出来。
刚才那条鲸鱼只是个开始。现在气泡周围全是乱七八糟的残肢断臂。
巨大的鱼肋骨像栅栏一样把路堵得死死的，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还没烂完的眼珠子，挂在空荡荡的眼眶里，随着水流晃荡，死鱼眼正对着气泡里的活人。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死鱼？”瑞戴尔的手心全是汗，在裤腿上蹭了蹭。
“不是死鱼。”克洛伊脸贴在气泡壁上，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外面惨白的骨山。
“是殉葬品。”
她伸出手指，隔着光膜虚点了一下最近的一块头盖骨。
那骨头上有道焦黑的痕迹。
很深，直接把头盖骨烧穿了。切口平滑得吓人，周围还有没散干净的神圣气息。
这深海哪来的火？
克洛伊眯起眼，指尖亮起微弱的金光。
金色的文字像细小的蝌蚪，钻出气泡，吸附在那块焦黑的骨头上。
瞬间，一段嘈杂的噪音炸在脑子里。
画面是第一视角的死亡回放。
这头海兽当时正想逃命。
它身后是发了疯的艾莉妮娅，还有那道撕裂海底的黑色裂隙。
它拼命游，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
头顶亮了。
不是阳光，也不是发光水母。
是一道高得仿佛来自星空之外的光柱，笔直地砸了下来。
那光太亮，太霸道。
这头海兽甚至没来及感到疼，脑浆就被蒸发了。
画面中断。
克洛伊猛地闭上眼，晃了晃脑袋，把那股眩晕感甩出去。
“怎么了？”瑞戴尔扶住她的肩膀。
“没事。”
克洛伊睁开眼，脸色有点难看。
“这些家伙不是被混沌弄死的。”她指了指外面那堆山一样的骸骨。
“是被‘封印’顺手抹杀的。”
“封印？”瑞戴尔没听懂。
“你是说塞莲娜搞的那个？”
“塞莲娜哪有这本事。”克洛伊嗤笑一声，眼里却没有笑意。
“这上面有‘神’的味道。”
而且是那种很不讲道理、很高高在上的神。
这封印不是为了保护海之国。
是为了把这里彻底锁死，不管是混沌，还是艾莉妮娅，亦或是这些无辜的路人甲，统统不管。
只要把盖子捂严实了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