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克洛伊深吸口气。
“我们要加速了。”
她不想在这些“垃圾”堆里多待。
气泡表面的符文猛地亮了一圈,把周围几根挡路的肋骨直接撞断。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深水中传不开。
瑞戴尔赶紧抓住克洛伊的腰带,省得自己被甩出去。
“你慢点!前面没路了!”
确实没路了。
这堆骨头山的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失重感猛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要把人五脏六腑都压出来的沉重。
这底下不全是黑的。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有些荒谬的球形空间。四壁是无数密密麻麻、还在蠕动的黑色文字。
那些文字像活蛆一样扭曲、断裂、重组,拼凑不出哪怕一句通顺的话。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立着那道光。
那就是之前把海兽脑浆蒸发的那种光。
它像一根钉子,死死钉在海底最深处的伤口上。
光柱周围缠绕着几百根手腕粗的金色锁链,每一根锁链上都刻满了神圣的铭文,那是某种高高在上的意志,强行给这片混乱打上的补丁。
“这……看着让人不舒服。”
“这叫神迹。”克洛伊脸贴在气泡壁上,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指了指光柱的最下端。
那里并没有接触地面。
光柱钉在一个女人的背上。
那女人跪在虚空中,双手双脚都被金色的锁链吊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献祭姿势。
她背上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光柱就插在这个窟窿里,堵住了下面沸腾的紫黑色泥浆。
那是艾莉妮娅。
或者说,是一半的艾莉妮娅。
她的左半边身子还维持着人鱼的高贵模样,银发虽然枯槁,但依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那只眼睛紧闭着,眼角挂着干涸的血痕。
右半边却完全烂了。
紫黑色的触须从皮肤下面钻出来,像是无数条贪婪的蛇,正在疯狂啃食那根钉在背上的光柱。那半边脸肿胀变形,嘴巴裂到了耳根,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尖牙。
气泡缓缓飘近。
周围漂浮着许多破碎的水晶碎片。
克洛伊伸手抓了一片。
没有实体,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那是记忆碎片。
画面一闪而过:年轻的艾莉妮娅在给塞莲娜梳头;艾莉妮娅跪在神像前祈祷;艾莉妮娅看着那道裂隙一点点扩大,最后绝望地跳了下去。
“到了。”
克洛伊打了个响指,气泡啵的一声破裂。
两人落在了一块悬浮的石板上。
这里离那个女人只有不到十米。
空气里全是硫磺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腥气。
“喂。”
瑞戴尔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球体里回荡。
那个跪着的身影动了一下。
哗啦。
锁链摩擦的声音刺耳。
艾莉妮娅缓缓抬起头。
左边的蓝眼睛睁开了,满是疲惫和死寂。紧接着,右边那只猩红的怪眼也猛地睁开,里面全是疯狂。
“……”
左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苍老、沙哑。
“快走……压不住了……”
话音刚落。
右边的裂口猛地张开,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咆哮。
“吃!!”
那是完全不同的声音,尖利、刺耳。
“把皮剥了……把骨头嚼碎!”
右半边身体上的触须疯狂舞动,想要扑过来,却被背上的光柱死死钉在原地。金色的电流顺着锁链劈下来,打得那半边烂肉滋滋冒烟。
“啊啊啊——!”
惨叫声震得瑞戴尔耳膜生疼。
“这算什么?”瑞戴尔把刀横在身前,脸色难看。
“精神分裂?”
“差不多。”克洛伊盯着艾莉妮娅头顶的状态栏。
“神圣封印和深渊侵蚀的双重叠加状态。”
“左边是她自己,右边是混沌滋生的怪物。”
克洛伊上前一步。
“艾莉妮娅女士。”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一点,虽然在这个鬼地方根本没人信这一套。
“塞莲娜刚才跳下来了,你看见了吗?”
听到那个名字,左边的蓝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塞莲娜……公主……”
眼泪顺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流下来。
“她不该来……那是我的罪……都是我的错……”
“错你大爷!”
右边的嘴巴大骂。
“那个蠢货!把封印搞得一团糟!要不是她乱塞垃圾进来,老子早就把这破钉子拔了!”
那几根触须指着克洛伊,像是要戳破她的脑门。
“还有你!你身上有那股恶心的味道!你是那鸟人的走狗?来补刀的?”
克洛伊没理那个疯子,目光直视着那只清醒的蓝眼睛。
“你知道‘无悔的守护之泪’,对吧?”
艾莉妮娅愣住了。
右边的咆哮声也停了一瞬。
“塞莲娜说你有。”瑞戴尔补充道。
“交出来,我们就走,不打扰你们二位……吵架。”
“我有?”
左边的艾莉妮娅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傻孩子……我早就告诉过她,没有什么药水。”
她费力地抬起那只还没变异的手,指了指自己胸口。
那里没有心跳。
只有一颗早已停止转动的、灰白色的核心。
“眼泪不是水。”
“那是命。”
艾莉妮娅看着克洛伊,眼神浑浊却锐利。
“要在明知道会死、会烂、会万劫不复的时候,还能笑着去挡刀。”
“只有那种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破碎的记忆水晶。
“我做不到。”
“我后悔了。”
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自我厌恶。
“跳下来的那一刻……我怕了。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再听一次塞莲娜唱歌……”
“所以我被污染了。我不够纯粹。我的眼泪是脏的。”
右边的嘴巴怪笑起来。
“脏死了!臭死了!后悔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如把这两个小点心吃了,还能补补身子!”
触须再次暴动,哪怕被光柱烧得焦黑也不管不顾,拼命往这边伸。
瑞戴尔一刀斩断了一根伸过来的触须。
断口处喷出来的不是血,是黑色的墨汁。
“那怎么办?”瑞戴尔甩掉刀上的脏东西,转头看克洛伊。
“没事。”
克洛伊看着那个痛苦扭曲的灵魂。
“只是难度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