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瑞戴尔侧过头，把吹进嘴里的一根草茎吐掉。
他们跟着路牌往前走，明明刚才还在平原，翻过一个小土坡，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突兀的向日葵田。
而在那片被风吹得狂魔乱舞的金黄色花海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裙子，红头巾，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她站在路边，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天上流动的云。
三人走近了，小女孩正在发愁。
“嗨？”克洛伊弯下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迷路了吗？”
小女孩转过头。
她看了一眼克洛伊那身闪着微光的法袍。
“我在等风。”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股子执拗。
“等风？”
“嗯。”小女孩举起手里那封信，“我想给外婆寄信。妈妈说，风精灵会把信带给外婆。”
她指了指远处那连绵起伏、甚至还在缓慢蠕动的群山。
“可是……今天的风是乱的。”
克洛伊抬头看了一眼。东边的云往西跑，西边的树往南倒，地上的草在转圈圈。
“普通的风送不到的。”克洛伊直起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因为大地在移动，路在捉迷藏。想要把信送到，必须给信加点……导航。”
“导航？”小女孩眨眨眼。
“就是魔法。”瑞戴尔在旁边精辟地翻译道。
“没错。”克洛伊从腰间抽出那支钢笔手杖，轻轻一点。
手杖顶端的活页水晶哗啦啦地翻动，发出悦耳的脆响。
……
十分钟后。
“我不理解。”
瑞戴尔站在一棵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古树前，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为什么要找蜜蜂？”
“因为声音。”克洛伊一本正经地解释，手里拿着那封信纸。
此时，她正在用手杖笔在信纸的边缘绘制着繁复的纹路。
“这封信要穿过混乱的风暴，它需要‘声音’来引路。蜜蜂的振翅声是自然界频率最稳定的导航信号之一。”
“所以呢？”瑞戴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需要采集声音。”克洛伊指了指树上那个巨大的、仿佛随时会滴下蜜糖的蜂巢。
那周围盘旋着几百只拳头大小的野蜂，每一只看起来都脾气暴躁，屁股上的毒针闪着寒光。
“这里的蜜蜂太敏感了，魔法会吓跑它们，导致声音频率失真。”克洛伊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
“必须有人拿着信纸，靠近蜂巢三米以内，保持静止十秒钟，让信纸吸附那种……嗡嗡声。”
“我不去。”瑞戴尔拒绝得干脆利落，“我有密集恐惧症。”
“可是瑞戴尔姐姐……”
小塞莲娜适时地仰着头，那双翡翠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名为“崇拜”的水汽。
“只有瑞戴尔姐姐这么厉害的游侠才能做到吧？那些蜜蜂飞得那么快，要是我就被扎成筛子了。”
“……”
“啧。”
瑞戴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行吧。”她一把抢过克洛伊手里的信纸，“说好了，就十秒。”
“记得要让信纸展开，对准蜂巢口。”克洛伊温馨提示，“别抖，抖了录音效果不好。”
瑞戴尔深吸一口气。
她把那件带着隼羽的斗篷拉紧，遮住脖子和耳朵。
她像一只红色的雨燕，轻盈地在乱风中穿梭，脚尖在树枝上轻点，几下就窜上了树干。
靠近了。
那些野蜂察觉到了入侵者，轰地一下炸了营。
“嗡————！”
那个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早就抱头鼠窜了。
瑞戴尔单手抓着树枝，整个人悬空挂在蜂巢旁边，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那张信纸。
一只野蜂发现了这个红色的目标，像一颗子弹一样俯冲下来。
瑞戴尔头都没回，只是脖子微微一偏。
那只蜜蜂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
又一只。
瑞戴尔腰部发力，身体在空中荡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两只。三只。一群。
她在树上跳起了舞。
那是刀尖上的华尔兹，是与毒针的贴面礼。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嗡嗡声中，她手里的那张信纸，始终稳稳地正对着蜂巢，像个贪婪的录音设备，微微震动着。
“哇……”小塞莲娜在树下张大了嘴巴，两只小手拍得通红，“姐姐好帅！”
克洛伊手里也没闲着。
她轻轻挥动着手杖笔，口中念念有词。
每一只撞击在信纸附近的声波，都被她用魔力捕获，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细线，锁进纸张的纤维里。
“八……九……十！”
克洛伊大喊一声：“撤！”
树上的瑞戴尔如蒙大赦。
她松开手，整个人像自由落体一样坠落下来，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斗篷猛地张开，优雅落地。
“给。”
瑞戴尔把信纸塞回克洛伊手里，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破纸现在听起来像揣了一只苍蝇。”
那张信纸现在正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拿在手里酥酥麻麻的，像握着一个电动牙刷。
“这就对了。”克洛伊满意地点点头。
她把信纸放在那个还在发呆的小女孩手里。
“好了，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克洛伊指尖亮起一团青色的光芒，那是风元素的印记。
她轻轻在信纸上点了一下。
那口气里混合了刚从路边野花上采集的一点香气，还有瑞戴尔刚才惊扰蜂群时带起的躁动气流。
“去吧，去找那个有着同样味道的地方。”
奇迹发生了，那张原本软趴趴的信纸，突然变得坚硬起来。
它自动卷曲、折叠。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对折，翻转。
不到三秒钟，它就在小女孩的手心里，自动折成了一只造型精致的纸飞机。
纸飞机的尖端，还微微亮着暖黄色的光，那是被封存的“声音”。
“哇……”小女孩捧着纸飞机，眼睛里全是星星。
“扔出去吧。”克洛伊温柔地说，“它知道路。”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尖，举起那只纸飞机，对着混乱的天空，用力一掷。
“呼——”
纸飞机离手了，它并没有被乱风吹跑，反而发出了一声有些嚣张的“嗡！！！”声。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猛地压低机头，朝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山谷冲去。
那里有一条隐秘的小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而在风中，隐约能闻到烤面包的香气。
“它飞走了！”小女孩跳了起来，指着那个方向。
“嗯，它会飞到外婆手里的。”
“谢谢姐姐！谢谢那个……能在树上跳舞的红头发姐姐！”
小女孩朝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欢快地转身，朝着村庄的方向跑去。
看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瑞戴尔终于把那一脸的高冷卸了下来。
她揉了揉刚才举信纸举得发酸的胳膊，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走吧，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去哪？”
“风信指引的方向，就是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