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次的理由如出一辙,“无聊”、“无趣”、“不符预期”,于是,新的容器带着过往的记忆,包括被火焰吞噬的痛楚,再次被塑造。
第三次,第十次,上百次………
在那之后,她经历了形形色色的死亡。在荒野被狼群撕碎、在战乱中被士兵虐杀、被人欺骗贩卖为奴,受尽折磨而死……每一次,她都试图寻找依靠,寻找庇护,但结果无一例外,等待她的都是极其痛苦的终结。
在这期间,每一次苏醒,都承载着之前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所经历的温暖变得遥远而模糊,而那些疼痛却层层叠加,刻骨铭心……人类的面孔在她认知中逐渐扭曲,从可能带来温暖的源泉,变成了带来痛苦的存在,她不再试图靠近人类,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
她学会了以怪物的方式生存,她不再逃跑,而是用异于常人的力量反过来扑杀,带着愤怒,将会加害自己的人类杀害、撕碎、饮其血、食其肉,而她的能力也在这样的血腥循环中逐渐增长,速度更快,力量更大,感官更敏锐,更是在世界上流下了无数名为“吸血鬼”的传说。
但……
这个世界,比她强大的存在如同满天繁星。
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装备精良的冒险者团队、实力强大的圣殿骑士、甚至森林深处可怕的魔兽……她都遭遇过,每一次自以为变得更强,总会让她撞上无法逾越的高墙……被附魔的弩箭射穿、被强大的魔法淹没、被洗礼的长剑砍碎、被恐怖的魔兽拆骨入腹……
于是她开始学习……学习人类的语言、礼仪、习俗、信仰,她观察人类如何互相欺骗,如何戴上面具生活,她利用她不断重生的机会,用不同的身份混入人群。
她当过流浪的舞女、沉默的佣兵、甚至一度潜入过某个小贵族的城堡做女仆……虽然依旧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但她不断精进着伪装技巧,学习如何控制力量,如何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呼吸、说话、微笑……
————
那是她不知第几次睁开双眼,数字对她来说早无意义。
她注视着天空,眼神中再无稚嫩,在这一世中,她选择了一个坐落在山谷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这里过于贫瘠,也太偏僻了,连流浪的商队都很少来访,村里的居民大多是走不动的老人和父母在战乱中逝去的孤儿,他们依靠着贫瘠的土地和微薄的狩猎艰难维生,这里没有教堂,没有士兵,甚至没有像样的统治者,仿佛已被整个世界遗忘。
她为自己取名“梅洛蒂”,并刻意收敛了所有异样,表现的和人类的少女如出一辙,随后,她找到村里最年长的老者,用早已编撰好的说辞:一个在战乱中失去所有亲人的女孩,只求一片瓦遮头,一口饭果腹。
村长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因岁月而显得浑浊,却又仿佛能看透一切,但他没有盘问,没有怀疑,只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当作默许。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洛蒂帮忙采集野果、修补屋顶、照顾孩子,她做得小心翼翼,避免露出任何破绽。然而,她低估了这些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人们的观察力……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
注意到她苍白的皮肤、注意到她偶尔在无人时流露出的超越凡人的敏捷、注意到她不小心被划伤后迅速愈合的伤口,甚至有人曾在深夜,看到她独自坐在山崖边,眼中是沉淀了数千年的疲惫与哀伤,那绝不是一个懵懂少女该有的眼神。
“那孩子……不寻常。”
“是山里的精灵吗?还是……”
“我听说,有一种叫‘吸血鬼’的怪物……”
“可她帮我们担水,也赶跑了袭击孩子的魔物……”
“她的眼神中并没有杀戮。”
最终,老人们得出了结论:她或许确实不是凡人,但她也不是传说中那种狰狞的怪物,她只是一个迷了路,带着秘密,却本质善良的“孩子”。于是,无人点破,老人们把她当成自家晚辈,嘘寒问暖,将舍不得吃的干粮塞给她;孩子们则真心喜爱这个温柔的姐姐。
而一位名叫赫维的少年,是村里少有的即将成年的男孩,他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肩膀已能承担起生活的重担,他起初对梅洛蒂带着敌意,但很快便在她日复一日的善举中融化,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会笨拙地帮她扛起最重的柴捆;会将狩猎来的鲜嫩肉块悄悄放在她门口;会在夜晚的篝火旁偷偷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的侧脸,然后迅速移开视线,耳根通红……
少年的爱慕能隐藏在言语之中,却会从一举一动中暴露无疑。
梅洛蒂那早已被冰封的心,在真诚的温暖中,竟然不争气地开始松动……夜晚,她抚摸着自己缓缓跳动的心口,那里似乎有了一丝久违的暖意,看着赫维那双盛满笨拙情意的眼睛,看着老人们慈祥的笑容,听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本不该存在的念头悄然再起……
或许…留在这里,以“梅洛蒂”的身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好。
但这短暂的宁静,却如同阳光下脆弱的肥皂泡,美丽的同时,注定破灭。
或许是某个偶然路过的心怀叵测的流浪汉,或许是远方溃败的散兵游勇……总之,一个关于偏僻村庄“饲养着吸血鬼”的流言,悄然蔓延开来。不久,在一个黄昏,当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时,沉重的马蹄声踏碎了山谷的宁静。
装备精良、盔甲闪亮的骑士团,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了这个小村庄,村民们惊恐地将孩子们护在身后,为首的骑士队长,头盔下的目光冰冷而轻蔑——
“恶魔的同伙……包庇吸血鬼,与吸血鬼同罪。”
没有过多的言语,短短的一句话便决定了所有村民的命运……屠杀开始了。
训练有素的骑士将剑举起,却劈向老幼,惨叫声、哭喊声、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村庄。梅洛蒂想反抗,但她被专门针对吸血鬼的神圣魔法牢牢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给予她温暖的人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骑士队长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乐趣,他看着被士兵押解过来的满脸愤怒的赫维,以及他身边同样瑟瑟发抖的老人——赫维的爷爷。
队长恶劣地笑了笑,抽出腰间的长剑,扔到赫维脚边,指了指梅洛蒂,又指了指赫维的爷爷
“给你一个与吸血鬼划清界限的机会,杀死恶魔,换取亲人的性命,如何?”
赫维浑身颤抖,泪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污落下,他看着梅洛蒂,又看向爷爷那绝望的眼神……少年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梅洛蒂望着他,用尽力气,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杀了我,保护你的亲人。”
赫维发出一声呜咽,捡起了那把沉重的剑,他一步步走向梅洛蒂,少年的声音破碎不堪。
“对…对不起……梅洛蒂…爷爷他……”
长剑刺入胸膛的感觉,她早已熟悉,梅洛蒂闷哼一声,她看着赫维痛苦到扭曲的脸,想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却牵动了伤口,只化作一声轻咳……
无妨,只是又一次死亡,下次……
————
赫维的头颅滚落到身边,随后,他爷爷的身体也溅出鲜血,栽倒在地
“天真,恶魔的同伙,一个都不能留,这才是净化。”
带着几分笑意的骑士团长的声音传来……
————
啊……人类。
杀光吧……
反正也是如此丑陋的生物,就算杀光,也无足轻重吧?
杀。
杀杀杀杀杀……
梅洛蒂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伸手抓住那柄插在她胸膛的长剑,生生拔出,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她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眸,此刻已彻底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独留仇恨和愤怒的血池
骑士队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战栗的压迫感,厉声喝道
“拦住她!”
但太迟了。
梅洛蒂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间,她已经出现在骑士队长的身前,没有华丽的招式,她只是伸出那纤细苍白的手,抓住了骑士队长的头颅,五指猛的收紧,坚固的头盔如纸糊般脑袋,连同里面的头颅,被她硬生生地从脖颈上拧了下来,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涌而出,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沉重地栽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周围的士兵们都愣住了。而梅洛蒂将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随手扔开,目光转向了那些士兵,此刻的她,不再是试图隐藏自己的梅洛蒂,甚至也不是寻求生存的吸血鬼,只是一股具象化的复仇风暴。
没有言语,她正如狰狞的怪物一般,嘶吼着,化作一道血色的闪电,冲入了军队之中,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以及那完全放弃防御以伤换命的疯狂打法,让她彻底变成了一台杀戮机器,她徒手撕开盔甲,扯断肢体,用牙齿咬碎喉咙……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和内脏,她不是为了进食,不是为了自保,而是单纯的,以血还血,以杀戮回敬屠杀。
然而,就在这血腥的屠杀达到高潮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到此为止了,吸血鬼。”
随后,一道璀璨的圣光从天而降,笔直的照射在梅洛蒂身上,光芒灼烧着她的皮肤,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人群中,一位身披朴素白袍,手持白银长剑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容刚毅,眼神清澈而坚定,他是这支军队中真正的王牌,被人们尊称为“勇者”的存在。
梅洛蒂发出愤怒的咆哮,不顾圣光的阻挠,再次扑了上去。她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直取勇者的心脏
但勇者只是微微侧身,手中长剑看似随意地一挥——
散发着光芒的剑气瞬间将她砍成两截,那股力量甚至让她整个人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进岩壁之中……
差距……太大了。
身体正在恢复,被斩断的身体也开始重组,梅洛蒂挣扎着爬起,再次发动攻击,但在勇者那绝对的力量和精妙的剑技面前,她的所有攻势都如同蚍蜉撼树。
最终,甚至没撑过五个回合,勇者的剑尖点在了她的额头,一个复杂的封印法阵瞬间展开,强大的神圣力量涌入她的身体,将她所有的力量彻底压制锁死。
她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看着周围被她杀死的士兵尸体,再看着那些幸存士兵眼中的恐惧和憎恨,她心中一片死寂……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愤怒,她的绝望,她的挣扎,都如此苍白可笑。
————
梅洛蒂被戴上特制的枷锁,扔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牢最深处,等待她的,将是彰显“正义”的处刑,但无所谓,对她而言,不过是又一次死亡罢了……
吗?
在处刑的前一晚,地牢的大门被打开,几名士兵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淫笑,将虚弱的她从牢房中拖了出来。
“嘿,反正明天就要死了,这么漂亮的小‘怪物’,浪费了多可惜。”
“反正不是那啥嘛…寻常的办法不是没法杀死她吗?”
所谓的“正义”之下,竟潜藏着最卑劣的恶趣味。
梅洛蒂被士兵肆意的折磨过后,又扔进了一个更大的,关满了各式各样凶恶死刑犯的牢房。这些彻头彻尾的人渣,早已丧失了人性,他们也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吸血鬼,毕竟,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梅洛蒂像一件破旧的玩偶,被这些渣滓轮番摆弄,身体的疼痛?尊严的践踏?无所谓了,她猩红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肮脏的天花板,里面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熄灭了。
在被施以“制裁”之前,她被“玩乐”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