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扔中？”
一个带着疑惑的平静声音，从远处的废墟顶上传来……
埃洛温微微偏着头，看着那根深深嵌入墙壁的钢筋，又看了看僵立原地的蓝若。那双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惊讶”的情绪，似乎对蓝若能用这种方式化解她的攻击，感到有些意外。
而这丝“惊讶”，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蓝若的脸上，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她感到莫大的侮辱。
这家伙……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这种程度的攻击，毫无疑问是真的抱着杀死自己的念头扔出来的！而现在，她只是因为“没打中”而觉得有点奇怪？！
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所替代……
“你这个……怪物！”
蓝若尖叫出声，声音因情绪而不免有些扭曲。她不再有任何保留，也不再考虑什么消耗和后果，她像是使出浑身力气一般，双手向前一抬。
霎时间，之前被钢筋震碎的那些混凝土块和金属碎片，以及周围地面上所有的碎石、螺钉、扭曲的金属零件……但凡能被她的念动力所捕捉的一切，全部应声悬浮而起。它们如同被无形的磁力所吸引，迅速在蓝若身前汇聚盘旋，形成了一片密集的风暴。
“去死吧！！”
蓝若双手狠狠向前一推，那致命的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地朝着埃洛温倾泻而去。
面对这誓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狂暴攻击，埃洛温没有再选择硬抗，而是脚下猛地发力，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她便出现在数米之外的一个货架残骸上，随后脚尖只是轻轻一点，身形又再次折跃而出……
致命的破片风暴几乎紧贴着她的身影掠过，不断击打在她上一秒所在的位置，将地面和墙壁撕扯得千疮百孔，爆炸般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在整个巨大的粮仓内回荡不绝。
然而，埃洛温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漫天飞舞的致命弹幕中闪转腾挪，即便偶尔有实在无法避开的碎片，她也会用手臂，以难以理解的肉体强度格挡开来。
她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死神，以一种非人的速度，不断规避着死亡之雨，并…不断拉近着与蓝若之间的距离。
蓝若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一边疯狂地维持着弹幕的倾泻，一边脚下不由自主地跑动起来……
不能让她近身！绝对不能被近身！一旦进入她的攻击范围，自己绝对会像之前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瞬间击溃！
这样想着，蓝若的目光看向粮仓之前那扇被她撬开的大门……随即一个致胜的法子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蓝若咬紧牙关，将念动力分割出一部分，投向周围几个还算完好的重型金属货架。随着她的发力，那几个沉重的货架被她强行扭曲变形，在空中迅速被拧成一股股粗壮的金属枷锁，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埃洛温冲刺的路径狠狠砸落缠绕上去，试图封锁她所有的前进路线，为自己争取那宝贵的几秒钟时间跑向粮仓出口。
看着那些由扭曲金属货架构成的沉重枷锁，如同巨蟒般呼啸着落下，暂时封住了埃洛温那鬼魅般的身影，蓝若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转身，将所剩无几的念动力全部灌注到双腿，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那扇被她撬开的大门狂奔。
终于，她一个箭步冲出了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重新回到了外界相对开阔的空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也不再是粮仓内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尘埃味。
但，这还没完，蓝若的计划不止如此，她踉跄着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胸口不断起伏着。她抬手，猛地将鼻梁上那副精巧的圆框眼镜摘了下来，随意地丢在脚下的荒草地上。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倨傲，只剩下被逼到绝境……誓要破釜沉舟的狠厉。
“哈…哈…怪物……”
“我倒要看看——”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死死地盯着那座巨大的粮仓，声音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歇斯底里的决绝。
“这一招你要怎么应对！！”
话音未落，蓝若猛地张开双臂，随即双手在空中狠狠地向内握紧，仿佛要徒手捏碎些什么一般……
“呃啊啊啊——！！”
她发出了近乎嘶吼的呐喊，将自己最后的精神力，连同那份不甘和愤怒，毫无保留地彻底引爆。
霎时间，一股磅礴浩瀚的念动力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粮仓所在的区域。接着，一声低沉却震人心魄的金属嗡鸣响彻四周，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由厚重混凝土和加固金属构成的巨大粮仓，其庞大的轮廓，竟然从边缘开始，浮现出了一层清晰可见的淡蓝色光芒，那光芒疯狂地流转…蔓延……
“嘎吱——！”
刺耳至极的金属扭曲声，混杂着混凝土崩裂的巨响，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猛地传来，大地也开始剧烈震颤……
在蓝若那超越极限的念动力的撕扯和挤压下，那坚固无比的粮仓结构，此刻竟脆弱得如同孩童手中的纸团……
墙壁开始向内凹陷，承重柱发出断裂的声响，地面被强行拱起，金属货架和其中剩余的所有物资，在内部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疯狂搅动…碾碎！
整个粮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地压缩、揉捏、扭曲成一个丑陋的金属混凝土团块。
“轰隆！”
巨响连绵不绝，烟尘冲天而起，原本的建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所有空隙都被强行填满的、所有结构都彻底扭曲变形的、如同被巨人之手蹂躏过的……“残骸”。
它再也看不出任何形状，更像是一个被随手丢弃的废铁疙瘩，就这样静静躺在了地面上。
当最后一声扭曲的巨响归于沉寂，蓝若也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她的状态很糟，耳朵和鼻腔里，温热的鲜血无法控制地不断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和身下的草地上，甩不开的头痛如同钢针穿刺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鸣。
————
超负荷……这样的攻击，远远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阵痛的头颅和空虚的身体，她抬起不住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视野模糊地望向那片已经化为废墟残骸的区域。
结束了……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将整个建筑连同里面的东西……连同那个怪物……捏碎、压扁，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彻底的毁灭了。
所以，这次一定已经……
“轰——！！”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声响都要恐怖的动静，猛地从那团不成形状的金属混凝土残骸深处，爆炸开来……
紧接着，在那团压缩到极致的残骸中心点，一大块合金板材，混合着凝固的混凝土碎块，如同从内部发射出的炮弹般，猛地向外凸起，随后——它被一股横无比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地轰飞了出来。
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洞”，赫然出现。
烟尘弥漫，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个破洞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是埃洛温。
她红白挑染的长发被未干的血渍黏连在一起，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那件黑色羽织几乎成了破布条，勉强挂在身上，手臂和胸口缠绕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起身体上，此时也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牵扯着无数的伤痛，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脚印——她几乎浑身浴血……
但她就是走了出来。
独自一人，从那片被强行扭曲压缩，本该埋葬一切的地狱深处……走了出来。
————
蓝若眼见这一幕，不可置信的张着嘴，一时间似乎都忘了呼吸和疼痛，这种在她看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甚至让其大脑宕机了片刻……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不是受伤轻重的问题……那是根本不应该还能活着的问题！
在蓝若的惊讶中，埃洛温一步一步，缓慢却稳定地走到蓝若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蓝若这才终于从那呆滞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血人，最后的一丝战意，彻底崩碎成了深深的无力感。
“啊——！”
蓝若突然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彻底瘫倒在了草地上，四肢像是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胡乱地蹬踢着地面，发出了一种混合着崩溃、愤怒、委屈和挫败的吵闹声。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啊？！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吧！”
“受不了！简直离谱！”
她喊得声嘶力竭，眼泪混合着鼻血流下，也分不清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情绪失控
“算了！我受够了！”
她彻底放弃般摊开四肢，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大声喊到
“快点动手吧！给个痛快！我累了！不玩了！认栽了总行了吧！”
蓝若已经做好了迎接终结的准备，不管是被踢飞脑袋还是穿透胸膛，随便什么随她吧，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对手，挣扎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
耳边传来的，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个人缓缓坐在了她身旁草地上的声音。
蓝若疑惑地睁开被血和泪模糊的眼睛，艰难地偏过头。
只见埃洛温就坐在她旁边，距离很近，她正低头检查着自己手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些可怕的伤势无法给她带来任何痛感。
就这样，沉默持续了几秒，埃洛温抬起头，看了看那片已经化为丑陋铁疙瘩的粮仓废墟，又转过头看了看蓝若。
随后，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却依旧是那种让蓝若几乎要再次跳起来的……生硬的陈述感
“托你的福……”
“里面的物资，都要不了了。”
————————
蓝若讲得眉飞色舞，尤其是在描述埃洛温那句让她耿耿于怀的话时，她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刻意模仿着埃洛温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捏着嗓子，用一种略显夸张的语调学舌
“托你的福。”
“开什么玩笑！你们说气不气人？！”
蓝若说到这里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猛的提高的音量，挥舞着手臂，声音里充满了浓烈的嘲讽和怨念，继续手舞足蹈的表演着
“啊～还怎么说来着？”
“里面的物资，都要不了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
她转向娜塔莉和星沙，仿佛在寻求认同，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装什么大度！装什么冷静！说得好像她下手就很轻一样！五十步笑百步的家伙！虚伪！假正经！”
蓝若此时就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完全沉浸在对当时情景的“控诉”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两位“听众”脸上那越来越尴尬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娜塔莉的嘴角微微抽搐，她看着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蓝若，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床铺的方向。
星沙虽然依旧低着头，但紧绷的肩膀也透露出一丝不自在，她也通过魔力感知，得知了某个被控诉的存在早已醒来……
没错，此时此刻，床上那个原本应该熟睡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封般的眸子正平静地盯着背对着她，还在大声抱怨的蓝若。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滑稽。
片刻过后，不知是不是实在听不下去，那个冰冷的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蓝若的单人“声讨会”
“看来那时候的事，你还怀恨在心啊。”
“那当然怀恨！在……心……”
蓝若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但话到一半，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那张原本充满生动表情的脸，瞬间定格，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有些好笑的机械卡顿感，一点一点地转了过去。
当她看到床上那双正静静看着自己的橙红色眼眸时，蓝若脸上的浮夸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心虚和惊慌的讪笑。她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自己那本就有些凌乱的蓝色短发，嘴角扯出一个很是勉强的弧度
“埃…埃洛温……你醒啦？”
“那个……我…我们聊天呢……是不是…吵到你了？”
蓝若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带着明显的讨好。埃洛温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让蓝若只感觉如芒在背。
几秒后，埃洛温才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语的内容却让蓝若更加无地自容
“那么大声音，能睡着才奇怪吧。”
听她这么说，蓝若干笑了两声，连忙从椅子旁跳开，小步快跑到床铺边，手足无措地试图解释
“啊哈哈…是这样吗……”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讲到兴起，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还有…记恨什么的，我怎么会呢～对吧？嘿嘿……”
然而，埃洛温并没有理会她这番苍白的辩解，她只是默默地掀开身上那层薄薄的旧毯子，动作流畅无声地坐起身。
她走过僵在原地的蓝若身边，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在那交错的一瞬间，她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轻轻地在蓝若脑袋上搭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短暂，轻得仿佛只是拂过一片羽毛，甚至难以界定那究竟是一个带着无奈意味的轻拍，还是名为安抚的抚摸。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直强忍着腹部疼痛，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娜塔莉，却发现了……比较新鲜的一幕。
或许是因为她作为旁观者的专注，娜塔莉清晰地捕捉到——在那个总是冰封着脸，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埃洛温的侧脸上，当她的手掠过蓝若发顶的瞬间，她的嘴角……的的确确，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浅的弧度，浅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更像是肌肉的自然抽动……但它确实存在，透露出某种难以形容的……纵容？
只是，那抹微小的表情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尚未扩散开来，便已迅速沉没消失。当埃洛温完全转过身，面向娜塔莉和星沙时，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埃洛温没有再看惴惴不安的蓝若，径直走向那把之前被蓝若坐着的破旧木椅，她背对着蓝若，声音平淡却不容反驳
“别吵了，你睡吧。”
她侧身坐在了椅子上，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动作显得有些随意，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是好意提醒还是单纯的陈述
“接下来我守夜，明天你不是要去学什么开车吗？”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蓝若，她脸上的不自然瞬间被的兴奋所取代，仿佛刚才的窘迫从未发生过，只见她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
”对哦！”
“学开车！嘿嘿……差点忘了正事！”
说着，蓝若一头扎进那简陋床铺上，像个第二天要去春游的孩子，兴奋得根本安静不下来。她在并不宽敞的床铺上翻来覆去，把埃洛温盖过的那张薄毯子卷成一团又踢开，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
她面朝着岩壁，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和一丝故意找茬的意思
“埃洛温！”
岩洞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终于，埃洛温的声音从椅子那边传来，平稳淡漠，听不出丝毫被打扰的不耐，更像是一种机械性的应答。
“说。”
“睡不着！”
蓝若猛地翻过身，面朝外，一双在黑暗中依旧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椅子上那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语气理直气壮，嘴角勾着狡黠的弧度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良久埃洛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近乎命令式的语气
“……快睡。”
没有询问原因，没有安抚，只是直截了当地要求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这熟悉的冰冷回应方式，反而让蓝若像是得到了某种预期的答案，她撇撇嘴，小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终于不再折腾，老老实实地躺平，拉过那团被她揉皱的毯子胡乱盖在肚子上，闭上了眼睛。虽然身体依旧因为兴奋而微微紧绷，但总算不再翻来覆去。
————
角落里，听着那边短暂而古怪的互动，娜塔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即便白天还在互相敌对，此刻看着那两人的相处，她竟真的隐约从她们身上，捕捉到了一丝自己和星沙之间的影子——那种无需多言的羁绊……她很能理解。
娜塔莉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壁，将下巴轻轻抵在星沙柔软的发顶。星沙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依偎的姿势，呼吸均匀绵长，身体放松地靠在她怀里，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早已沉入了梦乡。
娜塔莉无奈地笑了笑，腹部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明天的“教学任务”绝非易事。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星沙靠得更舒服些，也将自己的脑袋轻轻贴上星沙，感受着那份难得的安宁，疲惫感渐渐上涌，意识也慢慢沉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