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音那混合着炽热梦想、刺耳电流与孤注一掷勇气的请求,在这片废墟中漾开了一圈微澜……她那元气满满的话语下,难以掩饰的微颤和深藏的希冀,像无形的丝线,牵动了星沙的心弦。
想必只要稍稍心存善意的人,面对这样一位在末世废墟中依然执着于梦想,甚至带着几分笨拙和悲壮的人形歌姬,都会难以硬起心肠说出拒绝的话。
星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嘴唇微张,那声“好”已经到了舌尖。她看不见舒音强撑的笑脸,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喧嚣杂讯之下,汹涌着近乎哀求的孤独执念,这让曾经在地下室“等过死”的她,感同身受。
然而,就在星沙即将答应下来的刹那,一个冷静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她身侧响起,清晰地切入了这略显悲情的气氛
“诶?我才不要。”
是娜塔莉,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子,与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星沙猛地转过头,尽管无法视物,但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责怪,她压低声音,急促地唤道
“娜塔莉!”
她不明白,一向在关键时刻并不缺乏同理心的娜塔莉,为何会在此刻如此扫兴,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而另一边的舒音,在听到娜塔莉干脆利落的拒绝后,脸上那努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原本闪烁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她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高涨的情绪骤然跌落,脑袋都耷拉了几分,连那标志性的单边马尾似乎都失去了些许活力。
“啊哈哈…也…也是哦……”
舒音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眼神飘忽,不敢再直视娜塔莉,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失落和自嘲
“我…我的发声功能本身就有问题…杂音这么重…歌声一定很难听吧…在这种破地方…还提什么演唱会…真是…太得意忘形了……”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电流的杂音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紊乱,她试图用自贬来缓解这尴尬的场面,但那强装的笑容让人越看越难受。
就在舒音试图用更多的话语来掩盖失落时,娜塔莉却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舒音,随后她再次开口,打断了舒音即将涌出的丧气话
“首先……”
“我叫娜塔莉,她叫星沙。”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依旧蹙着眉的星沙
“反正现在观众也只有我们两个,就不必再维持那种偶像和粉丝之间的……所谓距离感了吧?直接叫名字就好。”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蛮横的“拉近距离”的要求,让舒音愣了一下,她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
但娜塔莉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她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一边扫视着这片残破不堪的废墟,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其次……”
她拖长了音调,目光重新回到舒音脸上
“你就打算……这样唱?在这个灰尘积得能埋人、连个像样灯光都没有的鬼地方?清唱?你的梦想,不是在盛大的舞台上,开一场响彻世界的演唱会吗?”
舒音被娜塔莉问得有些懵,待她反应过来,便迅速想要解释
“啊…是…确实如此…但是…娜塔莉小姐……”
她想要说出那些现实的困难——战争毁灭了一切,加上她只是个过时且损坏的,连永动核心都没有的旧型号,能再次启动并遇到她们已经是奇迹……
然而,娜塔莉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猛地抬起一只手,手掌竖起,果断地挡在了舒音面前,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停止”手势。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充满了不容反驳的坚决。
紧接着,在舒音有些错愕的注视下,娜塔莉将抬起的那只手,伸出一根食指,在舒音面前左右缓缓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狂气的,自信满满的笑容
“没有但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听着,舒音。要唱,就要唱的痛快唱的响亮;有梦想,就要用尽全力去实现。”
“缩在废墟的角落自怨自艾?接受命运?退而求其次?那算什么本事?!”
娜塔莉的话语却如同重锤,敲打在舒音的心上,也让一旁的星沙瞬间明白了什么,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甚至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娜塔莉。
只见娜塔莉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拍了拍身旁已然会意的星沙说到
“所以,别摆出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了,交给我们吧!”
说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挥,划过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度,仿佛要将整片废墟都纳入她的蓝图
“我和星沙,绝对给你一个……盛大到足以和你说那个什么纪念演唱会媲美,不,是更要精彩更要难忘的专属盛宴!”
“等着瞧吧,舒音。”
娜塔莉的笑容张扬而自信,在夕阳的照射下,更显得耀眼
“你的第一场演唱会,由我们包场了!”
舒音彻底怔在了原地,嘴巴微微张着,耳麦中的电流杂音发出一连串急促的爆音,仿佛她过载的处理器根本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剧情转折。
眼眶中,似乎有某种温热的……绝不应该出现在机械体上的液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涌出……此时此刻,她却说不出任何华丽的话来,最后只凝结为了一句——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
在那之后,没有更多的言语,行动即刻开始。
娜塔莉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她转身就扎进了废墟后方那片相对昏暗的区域,只见那里堆满了从穹顶震落的扭曲金属架。她的目标明确——寻找任何可能修复的舞台灯光设备。
随后,她又一边麻利地搬开一块断裂的混凝土板,抱出了些隐约能看出曾是音响的破损零件,一边吩咐道
“星沙,你负责修复音响,和耀光以及断钢合作时,证明了魔法科技共存的可行,之前我们也修好了那个八音盒,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分工很快完成,两人也马上就埋头苦干起来。
娜塔莉在废墟中艰难地开辟着道路,凭借着多年在废土上求生,以及改造机械积攒的丰富经验,她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甄别着尚且还“有救”的设备。
很快,她找到了几个虽然变形,但关键部件还姑且尚存的大型舞台灯外壳。它们被压在沉重的钢结构下,显然是在轰炸中直接从顶棚砸落的。
“啧…锈死了,线路也烂得差不多了……”
娜塔莉嘟囔着,手上却毫不迟疑。她从吉普车上取出一些建议的工具,开始尝试修复起来。拧开锈死的螺丝,剥离烧焦的绝缘皮,辨认那些颜色模糊的线路,尝试用吉普车上备用的导线进行拼接和替换。
她的动作快而精准,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完全沉浸在修复工作中。偶尔还会因为找到完好零部件,而露出短暂的满意神色。
而在一次扩大搜索范围时,娜塔莉挥舞着“威廉”,意外地撬开了一扇被瓦砾半掩的,严重变形的金属门……
只见门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似乎曾是后台的储物间。而就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她有了惊人的发现——那是几个印着演唱会Logo的大纸箱,虽然布满灰尘,但似乎未被直接冲击或火烧。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瞬间,难以掩饰的欣喜之情浮现在她脸上,她不会认错,里面装着的正是荧光棒,整整几大箱,全都包装完好,仿佛时间的尘埃将它们遗忘在了这里似的。
娜塔莉微微一笑,只觉心中的计划又添了一大助力。
而星沙的工作则更加抽象,却也至关重要。在娜塔莉的指引下,她找到了位于舞台侧后方几个破损不堪的音响残骸。
有了曾经的经验,星沙对于将魔法与科技融合已不陌生,她蹲在那些破损的音响残骸前,指尖轻柔地拂过冰冷破裂的锥盆和烧焦的线圈,闭目凝神。无形的魔力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深入音响内部的每一道裂纹,每一寸回路,确认着魔力的传导性
“嗯……魔力的适应性没有问题,这样的话看来能行呢。”
“毕竟,硬件的修复非我所能及,但绕过它们,用魔法直接激发其最本质的“发声”能力,原理上和那魔法八音盒并无二致。”
娜塔莉闻言,湛蓝的眼眸一亮,她凑近那些残骸,目光迅速扫过
“这些音响的结构我大致了解,关键是要找到能够响应魔力激发的共振点。星沙,你拟定引导和稳定声波魔法的咒文,我忙完灯光那边,再来帮你把咒文回路刻印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星沙点了点头,便沉浸在对魔法的回忆与推演中,指尖在空中虚划,在脑海中勾勒着魔法符文……而星沙也不愧是魔法领域的天才,很快,她就完成了一套足以驱动这些音响的魔法咒文。
而娜塔莉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后,便拿出了那把备在其外套里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在音响残骸的金属骨架和特定元件上,依照星沙的指引,镌刻下那些细微而复杂的魔法纹路。
两人默契配合,一个精于魔法的感知与构建,一个长于机械的理解与实现。废弃的音响残骸上,逐渐布满了细密的咒文刻痕,在她们的手中,科技的残骸与魔法力量再次嫁接,只为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重新点燃一缕歌声的希望。
而就在娜塔莉和星沙专注于这些工作的同时,大厅中央,舒音也在进行着她一个人的战斗。
只见她站在那片相对平整的区域,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预定的歌曲和舞步。粉色的单边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华丽的打歌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
她哼唱着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力求精准,即便那无法摆脱的电流杂音如同跗骨之蛆,她也努力用情感去填充,试图让歌声透过瑕疵传递出内心的炽热。
对于舞步她更是反复锤炼,转身、跳跃、挥手……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做到极致。她知道自己的机体早已受损,动作流畅度或许不如曾经,但她相信,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热情,定能够弥补硬件的不足。
“这里……再来一次!”
她低声地对自己打着气,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废墟,不断精进着细节,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每一次落地,每一次转身,都稳如磐石。
然而……在这全力以赴的练习中,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冰冷警告声,开始在她内部的感知系统中反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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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能量水平低于10%…持续高能耗活动将加速能量消耗………】
【警告:建议立即进入低功耗休眠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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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警告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她火热的决心。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源,正随着她的每一次歌唱,每一个跳跃而飞速流逝……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开始如同潮水般悄然蔓延,关节运转时发出了比平时更明显的摩擦声,运算核心也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延迟。
但,她想起了娜塔莉那自信的笑容,想起星沙那坚定的支持……这些画面成了她对抗能量枯竭的最大动力。
她努力着,努力到忽略了机体传来的提示和警告;她硬撑着,硬撑到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数据乱流……
因此,她始终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