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星沙轻轻走到古德雷身边,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才俯下身,轻轻在他耳边呼唤
“古德雷……该起床了。”
“休息时间结束了……要干正事咯。”
古德雷丝毫没有赖床的意思,星沙轻柔的呼唤仿佛,马上就掀开了他本就准备揭开的眼帘。
那双金色的眼睛倏地睁开,清澈而明亮,不见一丝朦胧,显然是一夜深沉无梦的好眠,将他的精力与魔力都恢复到了巅峰。他一个骨碌便翻身而起,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模糊,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决心……
“嗯!我准备好了!”
无需多言,接下来三人便由娜塔莉带头,向着她早已选定的最终地点进发而去——那是一片位于森林边缘的隆起坡地,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能清晰地望见天空中那巨大的幽蓝阴影。
而更重要的是,根据娜塔莉的测算,这里正处于冰山主体结构的侧下方,即使计划出现最坏情况的崩塌,最大的冰块也大概率不会直接砸中这里,同时,这个角度,又能让她标注出的那几个脆弱点暴露无遗。
————
站在这片高地上,空气中的压抑感似乎更为具体了……风掠过坡顶,吹动三人的发梢衣角,却带不走那份悬于头顶的沉重。
娜塔莉举起自己绘制的地图,眯起眼睛,对着空中的冰山进行着最后的比对和确认,指尖在地图上的标记和现实中的实物之间来回移动,嘴唇微动,默念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参数和角度。
星沙则静静地站在古德雷身侧,她已经提前开始调整自身的魔力流动,周身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魔力波动,为即将施展的强化魔法做着准备。她的脸庞朝向古德雷,尽管看不见,但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他身上。
至于古德雷……嗯,无论怎么看,他都显得有些紧张了。
之前那份睡醒后的精气神,在高地凛冽的风和眼前庞然大物的直观压迫下,似乎正一点点被抽离……
他努力想站得笔直,像个体面的龙之子,但那小小的身躯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细密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也顾不上擦。
那双总是闪耀着倔强光芒的金色瞳孔,此刻却漫无目的地游移着,时而焦躁地扫过冰山,时而又惶恐地垂下,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来回踱步,脚步细碎而凌乱,在原地踩出一小片杂乱的痕迹。脑海中,种种失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龙息哑火的可笑场景、火星撞上冰山无声熄灭的绝望、甚至……是冰山轰然砸下,将父亲留下的森林…将身边这两位信任他的姐姐……一同埋葬的恐怖景象……他毕竟,还只是个年纪甚至不及娜塔莉和星沙的孩子,在这样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面前,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正被临场的恐惧一点点蚕食……
星沙敏锐地感知到了古德雷身上那紊乱的魔力波动…和……几乎要溢出的恐慌情绪。
她轻轻走上前,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扰到他。她伸出手,并没有直接触碰古德雷,只是将掌心虚按在他颤抖的脊背上,一股温和的魔力如同暖流般缓缓传递过去。
星沙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却带着独的安抚力量
“古德雷……”
“不要过多思考那些‘失败’的可能,那只会束缚你的手脚。把精力收回来,放在眼前的问题上。”
她顿了顿,话语清晰地传入古德雷耳中
“好好回想我教你的感觉……魔力汇聚时的灼热,力量压缩至临界点时的膨胀感,还有爆发时那一瞬间的释放……那是属于你的力量,它认可你,也只有你能使用。”
“所以,现在,不要去想:‘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
“那样的念头,只会带来犹豫。你要去想:‘只需不出差错’就可以了,集中精神,你能做到的,就像午夜时那样。”
与此同时,娜塔莉也完成了最后的确认。她收起地图,大步流星地走到古德雷身边,看到了星沙正在温言安抚,也看到了古德雷那副强撑却难掩脆弱的模样……
她没有像星沙那样委婉,而是直接伸出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古德雷的后背,那动作带着她特有的利落……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推动力。
“喂!古德雷!”
娜塔莉的声音响亮而干脆,像是一下子劈开了凝重的空气
“事到如今可别想打退堂鼓了!地图我看好了,退路我也找好了,星沙也把力量借给你了,现在,就差你临门这一脚了!”
她一边说,一边半拍半推地,将古德雷向着高地的最高处推了半步。而正是这最后的半步,让古德雷的脚尖,恰好踩在了娜塔莉事先在地上画出了“×”字的标记上——那是她所能计算出的……最佳攻击位置。
娜塔莉站定在他侧后方,双手叉腰,仰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冰山,脸上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大声道
“让那什么破冰山好好看看!什么是龙的厉害!”
后背是星沙温柔而坚定的支撑,身旁是娜塔莉豪迈而信任的催促,脚下是精确计算出的战位,而前方……是必须跨越的挑战与传承自父亲的使命。
古德雷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将那些杂乱的恐惧也一并压了下去。他颤抖的双手渐渐稳住,紧握成拳,再次抬起头时,双眼之中,再没了慌乱与焦虑,只有如火般燃烧的决心。
星沙不再多言,她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不如行动来得直接。她面向古德雷,双手指尖泛起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暖流,在她掌心间盘旋凝聚。
“古德雷,准备好了吗?”
星沙的声音空灵而肃穆,带着莫名的力量感。
古德雷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站定在那标记之上,不再移动分毫。
随后星沙掌心向前,轻轻按向古德雷的后心,强化魔法被施加其身,那团纯净的魔力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了古德雷的体内。
就在魔力注入的瞬间,古德雷浑身剧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体内原本如同溪流般的魔力,在这一刻激活放大,变成了奔腾咆哮的熔岩江河。
血液在血管里高速奔流,发出近乎轰鸣的声响,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微微凸起,呈现出淡淡的赤红色。细密而不受控制的火星,再次从他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鳞片缝隙间,迸射而出,将他周身的空气炙烤得扭曲模糊,甚至脚下的青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焦黄卷曲。
古德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因力量暴涨而产生的轻微颤抖。他努力回忆着午夜那次成功的感觉——魔力的洪流听从召唤,向着喉部疯狂汇聚,那种濒临爆发边缘的灼热与膨胀感,再次袭来……
“集中…积蓄…爆发……”
他在心中默念星沙的教诲,将全部意志力聚焦于一点。
他昂起头,双眼死死锁定空中那幽蓝的巨影,喉间开始泛起红光,一股灼热的能量逐渐凝聚……
然而,就在那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临界点——噗嗤一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凝聚的能量骤然溃散,只从他口中冒出一股浓烟和几点零星的火花,连一尺远都没能飞出,便消散在空气中。
“呃……”
古德雷被呛得咳嗽了一声,脸上瞬间涌上挫败的潮红……失败了,第一次尝试,就这样略显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没关系,古德雷!”
娜塔莉的声音及时响起,冷静而沉稳,她的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冰山,但话语却清晰地传入古德雷耳中
“调整呼吸,再来一次!星沙,继续。”
无需多言,星沙掌心的光芒再次亮起,强化魔法毫无间断地重新加持在古德雷身上,那奔腾的魔力再次被唤醒。
古德雷咬紧牙关,不甘心地再次尝试。他更用力地收缩腹部,试图更精准地操控那股狂暴的力量,喉间的红光再次闪烁,比上一次还要亮了几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喉咙里翻滚冲撞,仿佛一头被囚禁的野兽急于破笼而出。
但……就在他试图将力量压缩,以期达到最大爆发力的瞬间,那过于庞大的魔力再次脱离了他生疏的掌控,提前在他口腔内产生了一次微小的爆燃。
“咳!嗬……”
古德雷痛哼一声,猛地跪倒在地,张嘴吐出一小口带着硫磺味和淡淡血腥气的黑烟。口腔和喉咙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嘴角不免渗出鲜血,显然是被失控的魔力灼伤了。
连续两次失败,尤其是第二次还伤到了自己,刚刚建立起的信心瞬间动摇。焦虑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天空,恐惧着那力场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延误而彻底崩溃,小小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恨铁不成钢的捶打了一下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太急于求成了,越是急切,那力量就越发难以驾驭。
“古德雷。”
娜塔莉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轻松
“看着上面,好好看着。”
古德雷依言抬头,望向那巨大的冰山。
“看到了吗?”
“它还在那里,稳稳地悬着,连一丁点下坠的迹象都没有。所以别慌,现在着急的是它,而不是我们。”
“因为我们……才是主动出击的一方。”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效的镇静剂,瞬间抚平了古德雷心中大半的恐慌。是啊……冰山并没有立刻砸下来,娜塔莉姐和星沙姐都还如此镇定地陪在他身边,他有什么理由先自乱阵脚?
而此刻在他身后,星沙依旧沉默着,只因她已然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强化魔法的释放上,那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温暖而强大的魔力,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一次又一次地注入古德雷的体内,修复着他因魔力反噬而造成的细微损伤,抚平他因焦虑而紊乱的气息……每一次魔法光芒的亮起,都是一次无声的宣告:我在这里,会一直支持你,直到最后一刻。
古德雷感受着背后那稳定而持续的强化魔法,听着娜塔莉冷静的分析与鼓励,一股暖流汇入心田,驱散了最后的寒意。
他再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最后的自我怀疑,彻底摒弃。
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去细细感受那奔流的魔力,追寻着那午夜时分曾经触及过的,“正确”的感觉。
就在他心神彻底沉静下来的某一刻,在朦胧的感知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巨大身影,静静地矗立在他的身前——
那身影是如此的高大巍峨,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度与熟悉的气息,仿佛一座永不倒塌的山岳,默默地将守护的力量传递给他。
那是……父亲。
————
这一瞬间,仿佛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开关被拨动一般,原本狂躁不驯的魔力洪流,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终于认可了这位年轻的继承者,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向着他的喉部迅速汇聚压缩。
感受着这磅礴的力量,古德雷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金色的瞳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火焰,他感到喉咙处凝聚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那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足以撕裂苍穹的磅礴伟力。
“吼——!”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仰头发出一声震彻天际的咆哮,那声音中带着龙族的威严,更有几分少年的决意。
紧接着,破空的嗡鸣声瞬间炸开,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那并非单纯的声响……而是能量挤压蹂躏空气所发出的哀嚎。其恐怖的后坐力也随即传来,并非只作用于古德雷的身躯,更是实实在在地作用在了大地之上——只听“咔嚓”一声爆响,他脚下那片坚实的坡地竟骤然开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尘土和碎石被震得跳跃起来。
那道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的,已不再是单纯的光柱,它更像是一柄由纯粹的光与热所锻造的惩戒之剑……那亮度仿佛要让高空的太阳都自愧不如,只见光线所及之处,空气被瞬间电离,发出噼里啪啦令人心悸的爆鸣,仿佛空间本身的结构都在哀鸣,随时可能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撕开裂隙。
那道射线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精准得令人窒息,沉重地撞击在冰山底部那片被娜塔莉先前提到过的,布满裂纹的脆弱区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