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余温

作者:你看我像个人吗 更新时间:2025/10/17 21:39:42 字数:3375

清和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进病房,落在床头的布偶熊上,熊耳朵上的绒毛沾了点阳光,软乎乎的,像撒了层金粉,可那阳光却暖不了她心里的冷。她动了动手指,摸到旁边的保温桶,桶身是橘色的,和她最喜欢的那款一样,是姐姐上次说要给她买的,桶盖上还贴着张便签,是姐姐的字迹,有点歪,却很温柔:“清和,粥里有桂圆,记得热了再喝,姐姐在你身边。”可那字迹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写的。

打开桶盖,红枣粥的香味飘出来,还冒着热气,粥里的红枣炖得烂烂的,还有几颗桂圆,是她最爱吃的,姐姐总说桂圆补气血。她用勺子舀了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可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晕开一小片涟漪——她知道姐姐为了她,做了很多事,昨晚抢救时,她好像看见姐姐站在病房门口,身上绕着灰雾,脸色苍白,却笑着说“清和要好好活着”,可她想喊姐姐,姐姐却转身走了,像怕被她看见。护士进来时,说有人匿名给她缴了终身的药费,还送来了玉璋碎片,可她知道,那是姐姐,只有姐姐会给她煮放桂圆的红枣粥,只有姐姐会记得她喜欢橘子糖。

“护士姐姐,我姐姐呢?”清和抬起头,看见护士端着换药盘走进来,护士的头发扎成丸子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却又有点为难,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护士把保温桶盖好,从口袋里摸出枚玉璋碎片——是暖白色的,上面还留着点符文的痕迹,边缘被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经常摸,碎片里还裹着丝淡红的气,是姐姐手腕上的红痕,那红痕她见过,上次姐姐来看她时,手腕上就有,她问姐姐怎么了,姐姐说“不小心被东西划到了”。

“昨天有人匿名给你缴了终身的药费,还送来了这个,放在你的床头柜上。”护士把碎片放在清和的手心里,碎片暖暖的,像晒过太阳,可那暖意很快就凉了,像姐姐的手:“那个人没留名字,只说让你好好养病,记得按时喝红枣粥,还说……还说等你好了,会带你去吃糖炒栗子。”护士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清和手里,声音轻了点:“这也是那个人留下的,说你喜欢吃。”清和攥着碎片和糖,感觉碎片暖暖的,像姐姐以前的手——小时候她发烧,姐姐就是这样用手给她捂额头,暖暖的,很安心,能让她很快睡着。她把碎片贴在胸口,对着它小声说:“姐姐,我会好好吃药,等我好了,我们去吃糖炒栗子,你别躲着我好不好?”可没有回应,只有碎片的凉意,和胸口的疼痛,像姐姐在跟她告别。

之后的日子,清和每天都拿着玉璋碎片,对着它说话,说她今天吃了什么,说护士姐姐给她讲了什么故事,说她想姐姐了,可碎片永远都是凉的,没有一点回应。护士说“没人再来过”,清和知道,姐姐可能不会再来看她了,可她还是每天等着,把橘子糖放在口袋里,说要等姐姐回来一起吃,糖很快就化了,黏在口袋里,像层洗不掉的回忆。有天她在医院楼下散步,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远处的树下,看着她,女人的头发很长,遮住了脸,可清和知道,那是姐姐,因为她身上有和玉璋碎片一样的凉意。她想跑过去,却被护士拉住了,护士说“那边风大,我们回去吧”,等她再回头,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树上的叶子落下来,像姐姐的眼泪。

城市的另一端,废弃工厂的烟囱上坐着个身影。苏清砚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贴在脸上,遮住了她眼底的灰,她穿着件黑色的风衣,是上次从仓库里拿的,蛇爷的衣服,有点大,衣摆扫过烟囱的砖,带起片灰,像她身上散不去的秽气。脸上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原色,可瞳孔里的灰还没散,像蒙了层雾,指尖偶尔会冒出点淡灰色的雾,风一吹就散了,像她抓不住的希望。她低头看着掌心,能清晰地感知到方圆十里内的秽气——街角那个吵架的夫妻,身上缠着淡灰色的气,是为了钱,她轻轻挥了挥手,灰雾就散了,夫妻俩突然不吵了,男人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可她却羡慕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在一起;超市里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兜里藏着点黑气,是怕被妈妈骂,她吹了口气,黑气散了,小孩把偷的糖放了回去,还跟收银员道歉,她想起清和小时候,也偷过一颗橘子糖,说要给她吃;还有医院方向,有缕很淡的气,是对病痛的害怕,她能感觉到那是清和病房里的老人,刚做完手术,她用意念把气打散,老人突然笑了,跟护工说“我觉得好多了”,可她却不能靠近清和,只能这样远远地守护着。

她不会再变老,也不会再受伤,却永远失去了闻到红枣粥香味的能力——秽气把她的嗅觉毁了,现在她只能闻到各种秽气的味道,酸的、臭的、苦的,唯独没有红枣粥的甜,没有糖炒栗子的香,可她能感觉到清和的开心,那开心像团暖光,在她心里亮着,却越来越暗,因为清和每天都在哭,都在找她。有天她看见清和在医院楼下散步,穿着粉色的外套,是她以前给清和买的,清和手里拿着玉璋碎片,对着碎片说话,她想跑过去,想抱抱清和,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指甲泛着青黑,她怕自己身上的秽气伤害到清和,只能站在远处的树下,看着清和,直到清和被护士拉走,她才敢走出来,捡起清和掉在地上的橘子糖,糖已经化了,黏在地上,像她的心,碎了,也化了。

老陈站在工厂门口,手里拿着个新的锦盒,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淡金色的符文,针脚很密,是他托博物馆的老裁缝绣的,老裁缝说这符文能“镇秽气,护本心”,可这符文却护不住苏清砚。他走过去,把锦盒放在烟囱下的石头上,石头有点凉,锦盒放上去没发出声音,像怕惊动了上面的人:“清和没事了,医生说她的指标稳定了,以后按时吃药就行,刚才护士给我打电话,说她喝了两碗红枣粥,还问起你,说给你留了颗橘子糖,糖都化了,她还舍不得扔。”锦盒里的玉璋是新的,温润通透,刻着完整的镇邪符文,比苏清砚之前的那枚更亮,是老陈托人从民间收来的,花了他半年的工资,玉璋下面还压着张字条,是老陈写的:“师父说,镇物使的本心不是吸秽气,是护人,你还有的选。”可老陈知道,苏清砚已经没有选择了,她已经被秽气缠上,再也回不去了。

苏清砚没有回头,风吹过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霉味——那是她身上秽气的味道,洗不掉了,像刻在了骨头里。“我已经不能用它了。”她的声音很轻,比风还淡,“我现在和秽气没什么区别,碰了它,只会把它弄脏,也会弄脏清和。”可她的手还是伸了出去,指尖碰到锦盒的盖子,能感觉到玉璋的暖,像小时候妈妈的手,像清和的手,可那暖意很快就被她身上的寒气盖住了,锦盒的盖子上很快就结了层霜,像她心里的冰。

老陈没说话,把锦盒放在石头上,转身往工厂外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眼烟囱上的身影,阳光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光,可那光却照不透她身上的灰雾,他轻声说:“清和说,她等你回家吃红枣粥,她说她给你留了桂圆,还说……她不怪你。”说完,他就走了,脚步慢慢的,没再回头,口袋里的老照片露了出来,照片上的师父笑着,手里的玉璋亮着暖光,可师父的眼睛里却有丝灰,像苏清砚现在的眼睛,老陈知道,苏清砚最终会和师父一样,变成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过去的“秽”,却还在守护着她想守护的人。

风又吹起来,苏清砚抬起头,看见远处的医院楼顶,有缕极淡的灰雾正在成型——是个刚出院的老人,心里藏着对病痛的恐惧,秽气才刚冒头,像个脆弱的泡泡,一碰就碎。她伸出手,指尖的灰雾轻轻飘过去,像片羽毛似的落在那缕秽气上,没等它变大,就把它悄悄打散了。灰雾散了,老人的脚步好像轻快了点,慢慢走远了,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是给住院的老伴送的粥,那画面像极了她和清和以前的样子,可现在,她只能远远看着,不能靠近。

阳光照在她的手上,掌心的灰雾淡了点,却又很快变浓,像永远散不去的阴霾。她看着远处的医院,心里想着清和攥着玉璋碎片的样子,想着清和说的红枣粥,嘴角慢慢勾起点笑意——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苦涩,像颗化了的橘子糖。虽然她不能再回去,不能再给清和煮红枣粥,不能再陪她吃栗子,甚至不能再靠近她,只能远远看着,可她会一直守在这里,守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把靠近医院的秽气都打散,让她的妹妹能安安稳稳地长大,能永远闻到红枣粥的香味,能笑着过每一天,哪怕她自己会慢慢变成秽,慢慢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清和的样子,她也会守在这里,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清和做的事。

远处的胡同口,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摆好了,香味飘过来,虽然她闻不到,却能感觉到清和的开心,像团暖光,在她心里永远亮着,可那暖光却越来越暗,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变成秽,再也感觉不到清和的开心,再也记不起清和的样子,只能像个幽灵似的,守在这片她曾经爱过、也曾经失去过的土地上,守着那碗永远煮不完的红枣粥,和那颗永远化不了的橘子糖。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