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你看我像个人吗 更新时间:2025/10/17 22:27:21 字数:3440

西四胡同的秋阳总带着股软乎乎的暖意,像刚晒过的棉被裹在身上。青砖缝里的狗尾草黄了尖,被风一吹就晃悠,沾着晨露的水珠滚落在砖面上,晕开一小片浅痕。胡同口的老槐树落了半树叶子,碎金似的阳光透过枝桠筛下来,落在刘爷爷的糖炒栗子摊上,把黑铁皮锅映得发亮。​

八岁的苏清和蹲在摊前的小马扎上,两条细腿晃来晃去,手里攥着枚银锁。锁身是老银的,被磨得发亮,边缘圆润得像块鹅卵石,正面刻着个小小的 “和” 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洗不掉的细灰 —— 是她昨天跟外婆去胡同深处的老井边打水时,不小心掉在泥里蹭的。她把银锁贴在脸颊上,凉丝丝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像外婆冬天给她暖手时的温度。​

“清和,再等会儿啊,栗子还得炒三分钟。” 刘爷爷弯腰铲了铲锅里的栗子,铁铲碰撞锅底发出 “哗啦” 声,混着栗子壳裂开的 “砰砰” 响,甜香一下子涌得更浓了。刘爷爷的围裙上沾着不少栗子壳的碎渣,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道浅褐色的疤,“你姐姐昨天跟我说,今天要带博物馆里的好东西给你,还记得不?”​

苏清和点点头,把银锁揣进棉袄内袋,手在里面攥着,指尖能摸到锁扣上挂着的小铃铛 —— 是姐姐去年给她缝的,用的是她旧毛衣上拆下来的红毛线,铃铛一晃就 “叮铃” 响,像小虫子在叫。她抬头往胡同深处望,青砖路蜿蜒着伸进去,尽头藏在晨雾里,偶尔有辆二八自行车 “叮铃铃” 地骑过,车后座绑着的菜篮子晃悠着,里面的胡萝卜缨子露出来,绿得亮眼。​

“刘爷爷,我姐姐今天会不会带玉回来呀?” 清和扒着摊边的木架子,踮着脚往锅里看。锅里的栗子裹着黑砂,在火上滚得欢快,壳子渐渐裂开,露出里面金黄色的仁。她记得姐姐上次说,博物馆里有好多好多玉,有的像天上的云,有的像河里的水,摸起来温温的,能暖手。​

“肯定会!你姐姐最疼你了。” 刘爷爷笑着从兜里摸出颗剥好的栗子仁,递到清和手里,“先尝尝,这颗是特意给你留的,甜得很。” 栗子仁还带着点烫,清和用指尖捏着,吹了两口气才放进嘴里,甜意顺着舌尖漫开,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她嚼着栗子,眼睛还盯着胡同口,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 姐姐苏清砚背着帆布包,正快步往这边走。​

苏清砚的帆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 “市博物馆” 的白色字样,边角磨得起了毛,包底沾着块土黄色的印渍 —— 是昨天整理殷墟出土的玉璧时,不小心蹭上的墓土,她用软布擦了好几遍都没擦掉。她的头发扎成低马尾,碎发贴在额角,额头上还带着点薄汗,走到摊前时,先伸手摸了摸清和的头:“等久了吧?姐姐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姐姐!” 清和扑过去抱住她的腿,脸贴在姐姐的牛仔裤上,能感觉到布料上的褶皱。她抬头看姐姐,发现姐姐的右手攥着个小锦盒,深蓝色的锦缎上绣着淡金色的云纹,针脚细密得像天上的星星。​

“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苏清砚蹲下来,把锦盒放在清和手里。锦盒比清和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掂着有点沉,上面还系着根红绳,是外婆给她的,说能辟邪。清和小心翼翼地解开红绳,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米白色的绒布,放着块和田玉璋。玉璋比她的拇指长点,通体通透,泛着温凉的光,正面刻着几道弯曲的符文,浅得像用指甲轻轻划出来的,在阳光下几乎要看不清。​

“这是玉璋,外婆说的‘镇邪玉’。” 苏清砚用指尖碰了碰玉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昨天整理库房时发现的,馆长说这玉有年头了,能护着人。外婆还说,‘玉护璋,锁护和’,你看 ——” 她把清和兜里的银锁掏出来,放在玉璋旁边,“咱们俩的宝贝,凑一对呢。”​

银锁的凉和玉璋的温碰到一起,清和忽然觉得指尖有点麻,像被小虫子轻轻叮了下。她把银锁贴在玉璋上,冰凉的金属与温润的玉撞出细响,小铃铛 “叮铃” 晃了一下,阳光落在上面,映出小小的光斑,落在清和的手背上,像颗小太阳。​

“姐姐,这玉能暖手吗?” 清和把玉璋攥在手里,凉丝丝的感觉顺着指尖往上爬,却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她抬头看姐姐,发现姐姐正盯着锅里的栗子笑,眼角弯成月牙,和刘爷爷手里的栗子一样甜。​

“能啊,你揣在兜里,冬天就不冻手了。” 苏清砚刚说完,忽然一阵风从胡同深处吹过来,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 不是栗子的甜香,也不是槐树的叶子味,而是像旧纸箱在潮湿地窖里放了很久的霉味,冷飕飕的,一下子裹住了姐妹俩。​

清和下意识地往姐姐身后躲,手里的玉璋突然发烫,像揣了颗刚炒好的栗子,烫得她差点松手。她低头看,玉璋上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顺着纹路爬,像小蛇似的绕了一圈,又很快暗下去。风里裹着缕淡灰色的东西,像团揉碎的旧棉花,飘到清和面前时,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想打喷嚏,却又被那股冷意逼得打了个哆嗦。​

“清和,过来。”​

外婆的声音突然从胡同口传来,清和抬头看,外婆拄着根桃木枝走过来,身上穿的藏青色棉袄洗得有点发白,领口别着朵干了的野菊花 —— 是上个月清和跟她去后山摘的。外婆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银簪子别着,银簪子上的花纹都快磨平了,却还是亮闪闪的。她手里的桃木枝有小臂粗,顶端被削成了尖的,上面还刻着几道简单的纹路,是外公活着的时候给她做的,说能驱邪。​

外婆走到姐妹俩身前,把桃木枝横在她们面前,对着那缕淡灰轻轻扫了一下。桃木枝碰到灰雾的瞬间,清和听见 “滋啦” 一声,像水滴在热油上,灰雾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很快就散在了风里,那股霉味也跟着消失了。​

“外婆!” 清和扑到外婆怀里,脸贴在她棉袄上,能闻到里面淡淡的皂角味 —— 是外婆用胡同口老井的水,自己煮的皂角洗的。​

外婆摸了摸清和的头,又看向苏清砚手里的玉璋,眉头轻轻皱了下:“这玉你带在身上,别弄丢了。” 她接过玉璋,指尖在符文上轻轻划了划,动作慢得像在摸什么宝贝,“这玉能镇邪,可邪祟也会缠人 —— 它认主,你用它护人,它就会替你挡灾,可挡的灾多了,邪祟就会缠上你。”​

苏清砚蹲下来,看着外婆的眼睛。外婆的眼角有很多皱纹,笑的时候会挤在一起,像老槐树的皮,可此刻她的眼神很沉,像胡同深处的老井,望不见底。“外婆,我知道,我会好好护着清和,也会好好护着玉璋。”​

“护人容易,护心难啊。” 外婆把玉璋还给苏清砚,又把桃木枝递给她,“这枝子你拿着,外公以前说,桃木能驱邪,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把。” 她的手指在桃木枝的纹路处摸了摸,声音轻得像风,“以后看见刚才那样的灰雾,就躲远些,别硬拼 —— 你要是出事了,清和怎么办?”​

清和没听懂外婆的话,只觉得外婆的声音有点难过,她从兜里掏出颗橘子糖,递到外婆手里:“外婆,吃糖,甜的。” 糖纸是橘红色的,上面印着只小兔子,是她昨天在小卖部买的,本来想留给姐姐,现在觉得外婆也该吃一颗。​

外婆接过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又挤在了一起:“我们清和真乖。” 她把糖塞进清和嘴里,甜意一下子漫开来,盖过了刚才那股霉味的冷意。​

刘爷爷这时把炒好的栗子装在纸袋里,外面套了层厚布套,递到苏清砚手里:“拿着吧,刚出锅的,给你外婆也带点。” 纸袋热乎乎的,透过布套都能感觉到温度,甜香裹着热气,一下子把刚才的凝重感冲散了不少。​

“谢谢刘爷爷!” 苏清砚接过栗子,拉着清和的手,另一只手攥着桃木枝和玉璋的锦盒。外婆走在她们旁边,拄着拐杖,脚步慢却稳,阳光落在她们三个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青砖路上,像幅暖融融的画。​

清和走在中间,左手被姐姐牵着,右手被外婆牵着,手里还攥着银锁,小铃铛偶尔晃一下,“叮铃” 响。她抬头看姐姐,发现姐姐正把玉璋的锦盒揣进帆布包,手指在包上的土渍处摸了摸,又低头看了看她,笑了笑。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棉袄内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姐姐兜里:“姐姐,这个给你,我攒了三天的。”​

糖纸在姐姐的兜里晃了晃,橘红色的一角露出来,像朵小小的花。苏清砚摸了摸兜里的糖,指尖能感觉到糖纸的纹路,心里暖得像揣了颗栗子。​

她们沿着青砖路往胡同深处走,老槐树的叶子还在落,碎金似的阳光跟着她们的脚步移动。没人注意到,刚才那缕散了的淡灰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像根细丝线似的,缠在苏清砚帆布包的带子上,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悠。等她们走到胡同中段的老门楼下时,那缕灰突然飘起来,落在锦盒的缝隙上,像滴墨似的渗了进去,贴在玉璋的纹路上,再也看不见了。​

清和忽然觉得兜里的银锁凉了一下,像被风吹过似的,她摸了摸,又恢复了温热。她抬头看姐姐,姐姐正跟外婆说着博物馆里的事,声音软乎乎的,像这秋日的阳光。她把脸贴在姐姐的胳膊上,闻到姐姐身上的皂角味混着栗子的甜香,心里觉得踏实极了 —— 她不知道外婆说的 “邪祟” 是什么,也不知道玉璋上缠了什么,只知道有姐姐和外婆在,有银锁和玉璋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胡同口的栗子摊还在冒热气,刘爷爷又铲了一锅栗子,“哗啦” 声顺着风飘进来,混着小铃铛的 “叮铃” 响,在秋阳里绕了一圈,慢慢散在青砖路上,像个甜滋滋的承诺,也像个藏在暖日里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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